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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惊雷埋匣【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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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州的风是粗砺的砂纸,日夜不休地打磨着这片毗邻辽境的贫瘠边地。空气里浮动着干燥的尘土气味,混杂着远处碱滩特有的微苦咸腥。几座新垒起的、还带着湿痕的土黄色黏土院墙圈出一片略成规模的院落,正是新迁至此的“格物院”莫州分院——说是分院,实则是凌泉被迫离开汴京后,靠着司马光等人勉强开辟的最后一处立锥之地。夯土墙筑得匆忙,不少地方露出里面参差的草茎,在狂风的撕扯下瑟瑟发着抖。

风声呜咽里,隐隐夹杂着一种异样的喧嚣。不是驼铃,不是马蹄,而是沉闷如夯地般的铁锤锻打、尖锐刺耳的金属刮擦,以及偶尔爆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巨大轰鸣!这声音与荒原的贫瘠苍凉格格不入,如同一头在囚笼里躁动不安的钢铁猛兽,拼命撞击着束缚它的泥坯樊笼。

最西头那座低矮却异常敦实的夯土工棚里,气氛几乎被高温和压力煮沸。几个匠人赤着精壮布满汗油的上身,正围着中间那尊泛着暗沉乌光的巨物拼尽全力!巨大的硬木绞盘被几双粗壮如树干的手臂死命摇动,粗若儿臂的铁链在滑轮组中咬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被灼烤的通红、两端包裹加厚铁箍的硬柚木炮身,在两副特制铸铁“炮龙”夹具的控制下,一寸寸、艰难无比地嵌入同样被烤至暗红的高硬度青铜内膛里!

“一!二!嘿哟!”号子声混着粗重的喘息,匠人们裸露的肌肉贲张如丘壑,汗珠子砸在滚烫的炮身上滋滋作响,蒸腾起浓烈的咸腥蒸汽。

“好!稳住了!套进去了!”工坊大匠头是个瞎了一只眼的老铁匠,此刻那只好眼珠子里全是血丝,死死盯着炮身与炮膛的结合处,声音嘶哑亢奋得变了调!几个负责往炮身包裹铁箍外浸湿麻绳(热胀冷缩加固)的年轻学徒脸上刚露出喜色——

“嘭!!!”

一声突如其来的爆鸣,尖利刺耳!不是炮响,是旁边一个试验台架上一根碗口粗的熟铁管炸了膛!白烟混合着火光瞬间喷出!碎片乱飞!一个靠得太近的学徒惨嚎一声,捂着鲜血淋漓的胳膊扑倒在地!空气里顿时弥漫开浓重的硝烟味、皮肉焦糊味和铁腥气!

“他X的!压药太实!管壁砂眼没查干净!”独眼大匠头气急败坏地怒吼!几个匠人慌忙丢下手里的活计去扑救、救人。工棚内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混乱工棚的门口。

朔风穿过未闭拢的门缝,卷着干燥的沙砾扑进来,吹动了他一身洗得发白、浆得硬挺的长衫下摆,吹得他额前几缕未束的碎发摇曳,却吹不动他挺直如松的脊梁和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凌泉就那样沉默地站着,目光越过惊慌的匠人和地上蜷缩呻吟的学徒,穿透灼人的蒸汽与呛鼻的硝烟,精准地落在那尊刚刚艰难套完膛、正被冷水“滋滋”猛喷降温、散发着钢铁与汗水混合气息的庞大青铜巨炮之上。瞳孔深处,一丝冰冷的锐利光芒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这失败的血腥代价,仿佛不过是冶炼炉边必然溅落的火星,不值一提。

“院…院正!”独眼大匠头猛地回头看到凌泉,脸上那点因事故残留的暴躁瞬间被慌乱取代,连忙一瘸一拐地迎上来,那只独眼里带着深深的歉疚和自责,“让您见笑了!这帮兔崽子办事不过脑子……”

凌泉抬起手,掌心朝下虚虚一按。一个简单的动作,奇异地让大匠头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凌泉踱步上前,绕过地上那滩血和呻吟的学徒,仿佛脚下只是路边的石子。他径直走到那尊巨大的新炮前,抬起苍白的手——那手干净整洁,指甲修得一丝不苟,与周围黝黑粗粝的工匠手形成刺眼对比——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抚过冷却水还未褪尽、粗糙中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青铜炮身。

他的指尖最终停留在炮口附近一处略显粗糙的铸造节点上,微微停留片刻,像是在感受那冷硬物件下潜藏的热量与力量。然后他收回手,目光扫向大匠头,声音平稳无波:“铁质锻件砂眼的问题,苏记船坞那批用‘水压捶锻法’出来的熟铁管可用作炮管内胆。比例……七分熟铁,三分精钢叠锻。炮箍铁料改用‘灌铅渗碳法’,司马相公昨日遣人送来的密州矿图里有标注地点。”他顿了顿,眼神没有半分动摇,“下次炸膛,我要在靶场上看到敌人碎尸。”

平静的语调里,是不容置疑的铁律。仿佛刚才流的血,仅仅是为下一发成功鸣响预付的砝码。

大匠头喉结剧烈上下滑动了一下,独眼里最后一点燥气也被这沉甸甸的平静压了下去,剩下的是凛然的敬畏。“是!院正!小的记死了!”

“相公!”一个清越又带着点急切的女声在工棚门口响起。白芷抱着一摞厚厚的宣纸账册站在那,风吹起她额前鬓角的几缕发丝,额角一道浅浅的疤痕(青霉素提取时实验爆炸留下的印记)在棚内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她微微蹙眉看着棚内一片狼藉和血腥,目光扫过凌泉冷玉般的侧脸,声音下意识地放低了些:“东厢库房那边……凌云的人到了,东西不少,您……”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想找个不那么刺激的字眼,“……得亲自点看。”

凌泉没说话,只是轻轻拂了一下袖口沾上的几点浮尘,转身径直往外走。白芷立刻抱着账册跟上,脚步轻快。

一出工棚的喧嚣,寒风立刻裹挟着砂石扑面而来。凌泉微微眯起眼。脚下不再是夯实的泥地,而是踩在一种细碎的、金红色的小砂砾上——那是试制火铳后留下的、炸碎又飘落的劣质铜砂,从苏浙旧矿采的,纯度差得令人发指。

穿过几排新起的土胚房和叮当作响的制铁工棚,便是东厢临时圈出的库区。还没走近,就听到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骚动。十几个负责外围警戒的苏记护卫(都是苏月白亲自筛选送来的子弟兵),正围着一只只巨大的、裹着厚实油布和麻绳的箱子。箱子沉重无比,需四五条壮汉才能撼动,搬运时留下深深的拖痕印在冻土上。

库房门敞开着,一股浓郁的、崭新的木箱与桐油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但这股气味下,隐约透着一股子让人血脉躁动的特殊味道——铁的冷、硝的刺鼻、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火气!

“都轻点!摔坏了把你们当军饷填炮膛里去!”一个穿着苏记管事服色、脸庞被海风和日头浸成酱紫色的精干汉子(正是曾随凌云在琼州作战的黑胡子)哑着嗓子低吼,眼睛却和那些搬运工一样放着光。看见凌泉和白芷过来,立刻换上恭敬得近乎谄媚的笑容,小跑着迎上,腰都快弯到了地上:“凌院正!夫人!一路紧赶慢赶,可算把这宝贝疙瘩送到您手上了!”

凌泉脚步不停,直接步入库房深处。目光落在那几口最大、明显刚撬开封盖的特制木箱上。

嗡!仿佛一头沉睡的金红色巨兽在眼前睁开了眼!

暗色的木箱衬托下,里面躺着的物体散发着一种原始的、令人心悸的诱惑。一块块天然形态未经雕琢的金块!大的如顽石,小的如犬齿!表面粗糙地包裹着沙粒,边缘凝固着深色熔岩痕迹,在库房昏暗光线中,也难掩那最本质的、如同凝固旭日般的灼目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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