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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陈默的声音在发抖,\"这是最早的官方记录!比林氏集团的注册早了半个世纪!\"
龙安心却盯着照片里的苗服老人——那眉眼,那缺了半截的小指,分明是年轻时的务婆。原来她本姓吴,是歌师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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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法院的调解室冷得像冰窖。林妍坐在对面,手指上的钻戒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她身边的王勇脖子上贴着纱布,右手藏在桌下——昨晚在档案馆被门夹伤的。
\"撤诉可以。\"林妍推过一份文件,\"把这个签了。\"
龙安心扫了一眼,是《商标共存协议》。条款写着允许合作社继续使用七个符号,但必须注明\"授权自林氏集团\"。
\"休想。\"他把文件撕成两半,\"这些符号属于全体苗族人。\"
林妍突然笑了,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敲打着桌面:\"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她凑近,香水味熏得龙安心想吐,\"你拼命保护的这些东西,在苗语里叫"阿耶玳"——意思是"死人的文字"。\"
龙安心浑身发冷。他想起务婆说官府见了这些符号要杀头,想起阿吉伯用血画的那个鱼骨,想起歌本边缘务婆写的那行小字:\"官家要纸我们就给纸,要字我们就写字\"
\"她骗了你。\"林妍的声音像毒蛇吐信,\"这些根本不是文字,是古代苗巫的诅咒符号。\"她翻开一本发霉的古籍,\"《辰州府志》记载,乾隆年间苗民起义前,就是用这些符号传递密信。\"
王勇突然插话:\"我们可以告你宣扬封建迷信!\"他缺了食指的右手挥舞着,\"现在政策可不允许搞这些!\"
调解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吴晓梅扶着墙站在那里,瘦得像张纸。她手里举着个老式录音机,按下播放键——喇叭里传出务婆苍凉的歌声,正是那首《开天辟地歌》。
\"听\"她虚弱地说,\"第三段\"
歌声中,务婆用苗语反复吟唱着一个词:\"阿耶玳\"。但仔细听会发现,每次发音都有细微差别——有时是\"阿耶玳\",有时是\"阿耶代\",甚至还有\"阿耶呆\"。
\"这是语言学上的"音位变体"。\"陈默突然明白过来,\"说明这个词是外来语!\"
林妍脸色变了。她猛地站起来,碰翻了茶杯:\"胡说八道!\"
\"《华阳国志》记载,\"吴晓梅一字一顿地说,\"三国时期诸葛亮南征,曾命人创制"夷字"教化西南少数民族。\"她咳出一口血,继续道,\"务婆说,"阿耶玳"是古汉语"夷字"的苗语音译——意思是"我们的文字"。\"
满室寂静。龙安心想起务婆木牌上那些符号——它们确实有些像简化的甲骨文。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些\"苗文\"实际是
\"汉苗文化交融的活化石。\"陈默激动地翻开《苗疆风物志》,指着其中一页,\"看这里!1951年的调查记录明确说,这些符号与巴蜀图语有渊源!\"
林妍的律师突然开始收拾文件:\"我的当事人需要重新评估\"
\"晚了。\"陈默冷笑,\"我已经向国家民委提交了《关于湘西苗族符号的文化认定申请》。\"他看向龙安心,\"顺便,州电视台想采访你们合作社,主题是"民族团结背景下的非遗保护"。\"
林妍摔门而出的声音像声枪响。王勇临走时恶狠狠地瞪了龙安心一眼,缺指的手在脖子上比了个割喉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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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寨子的车上,吴晓梅昏睡在后座,额头烫得像块炭。龙安心握着方向盘,目光不断瞟向后视镜——有辆黑色越野车从县城就一直跟着他们。
\"是记者。\"陈默翻着手机,\"你那事上热搜了。\"
龙安心一愣。陈默把屏幕转过来——是州非遗中心小王病床上发的长微博,配图是烧焦的档案馆文件和那本《苗疆风物志》。标题触目惊心:《谁在焚烧我们的共同记忆?》
评论区已经炸锅。最顶上的一条写着:\"查查林氏集团的扶贫项目!他们在雷公山自然保护区内违规开发!\"
山路拐弯处,龙安心突然急刹车——前方路中央横着棵新砍倒的松树。后视镜里,那辆黑车正加速逼近。
\"带晓梅走!\"他一把推开车门,\"往梯田那边跑!\"
陈默背起吴晓梅冲向山坡。龙安心从后备箱抽出砍柴刀,转身面对黑车里跳下的三个壮汉。领头的光头他认识——是王勇工地上的打手。
\"龙哥,好久不见。\"光头咧嘴一笑,金牙闪着寒光,\"王老板让我捎句话——符号的事算了,但别碰保护区。\"
龙安心握紧刀柄,突然想起务婆的火塘,想起阿吉伯的血,想起小王病床上的手机。他笑了:\"告诉王勇,晚了。\"
第一个冲上来的打手被柴刀划破胳膊,惨叫着后退。龙安心趁机冲向梯田,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粗重的喘息。身后传来光头气急败坏的吼叫: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寨子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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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合作社像座孤岛。龙安心给昏睡的吴晓梅喂完药,轻轻关上门。院墙外,几个寨老正围着火盆守夜,柴火的噼啪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务婆的歌本摊在桌上,那些曾被视为\"诅咒\"的符号在油灯下显得庄严而神秘。龙安心抚摸着照片里的年轻务婆——原来她毕生守护的,不仅是苗家的记忆,更是汉苗交融的见证。
窗外突然传来芦笙声,调子古老而哀伤。龙安心推开窗,看见晒谷坪上燃着一圈火把,寨老们正围着什么起舞。火光中,一具简陋的棺材若隐若现——是阿吉伯的遗体今天从县里运回来了。
最年长的寨老举起竹筒,将米酒缓缓洒在棺木上。酒液在火光中像流动的琥珀,映出棺材上那个新鲜的刻痕——是个鱼骨状的符号,和老人临终前画的一模一样。
\"阿耶玳\"夜风送来寨老们的低吟,像首亘古不变的歌谣。
龙安心突然明白,明天太阳升起时,等待他们的将是更残酷的战斗。但此刻,在这火光与歌声交织的夜里,他第一次真正触摸到了那个词的分量。
我们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