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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进山采药【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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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走了另一条路。阿公带着龙安心绕到山背后的一个废弃炭窑,从窑洞深处拖出个编织袋。里面全是晒干的五倍子,足有二十斤重。

\"老杨的。\"阿公把袋子重新藏好,\"他采不动了,我接着采。\"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痰里带着血丝。龙安心想起杨老伯掌心的山慈菇。

黄昏的集市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阿公领着龙安心来到药材收购点,穿polo衫的老板正用手机看短视频。他瞥了眼五倍子,报价比龙安心查到的市场价低了三分之一。

\"青黄不接的时候,就这个价。\"老板的指甲在计算器上敲打,\"要是能弄到野生天麻,按这个数收。\"他比了个手势,龙安心认出是工地里表示\"双倍工钱\"的暗号。

阿公沉默地数着钞票时,龙安心注意到柜台下面堆着几十个印有农药标志的编织袋。老板顺着他的目光,突然笑了:\"现在哪还有纯野生的?后山那些,都是我们撒了虫卵的。\"

回村的路上,阿公一直没说话。经过杨老伯家岔路口时,老人突然拐了进去,把装钱的信封塞进了门缝。

7药圃计划

晚饭后,龙安心在吴晓梅家院墙上看到晾着的草药——正是阿公今天采的五倍子,但颜色更深,形状也更饱满。

\"阿公的秘方。\"吴晓梅用木叉翻动着药材,\"盐肤木根皮煮水泡过,药性多留三成。\"她手腕上的疤在暮色中泛着淡紫色,像片枯萎的花瓣。

龙安心说起药材收购点的事。吴晓梅的眉头渐渐拧紧,手里的木叉\"咔嚓\"一声折断了。\"去年有人偷种罂粟,\"她声音压得极低,\"就在废弃的梯田里。警察来查时,整片地都烧光了。\"

月光下,他们沿着田埂查看荒废的耕地。龙安心踢到块硬物,挖出来是个生锈的喷雾器,喷头上还粘着早已干涸的蓝色粉末——和他在王大勇鞋底见过的颜色一样。

\"种药吧。\"龙安心突然说。吴晓梅诧异地抬头,他指着远处被火烧过的山坡,\"不用化肥农药,就按古法种。\"他的影子在月光下延伸出去,正好触到吴晓梅脚边那丛野生的益母草。

8巴代雄的考验

第二天一早,龙安心就被阿公带到了寨子最西头的老木屋。门口挂着串风干的蝙蝠和雷公藤,门槛上刻着奇怪的符号。

屋里光线昏暗,只有神龛前的一盏桐油灯跳动着。巴代雄——寨里的老祭司——坐在火塘边,脸上的皱纹深得像树皮裂缝。他面前摆着三只碗:一碗清水,一碗酒,一碗混着血丝的不知名液体。

\"汉人想学采药?\"老人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口音。他示意龙安心伸出手,用骨节粗大的手指划过那些被藤条勒出的红痕,\"你阿爸当年,也在这屋里坐过。\"

考验从辨认药材开始。龙安心勉强认出了天麻和七叶一枝花,但把有毒的钩吻当成了金银花。巴代雄没说话,只是往火塘里扔了把艾叶,浓烟呛得龙安心直流眼泪。

最后的考验是喝下那碗血色的药汤。液体入口的瞬间,龙安心的舌头就麻了,紧接着整个口腔像被火烧一样疼。阿公在旁边轻轻摇头,他这才明白——真正的考验不是喝药,而是拒绝。

\"外敷的药,不能内服。\"龙安心把碗放回原位,尽量控制着不让声音颤抖。巴代雄的白眉毛动了动,突然从身后拿出个布包,里面是套小巧的骨制药勺。

\"你阿爸留下的。\"老人用苗语说,\"汉人用铁器挖药,把山神惹怒了。\"

9药锄与手机

龙安心在阿公的指导下清理出一小块药圃。他用的是父亲留下的药锄——铁质部分已经锈蚀,但黄杨木柄上刻着的\"龙\"字依然清晰。

吴晓梅带来几株紫苏和薄荷,说是可以驱虫。她蹲在地边用手机查资料时,屏幕的光映在脸上,显出几分城市女孩的轮廓。\"网上说,五倍子要和林下参套种。\"她的手指划过着屏幕,\"可是参苗\"

\"后山有野生的。\"龙安心想起昨天在悬崖附近看到的掌状复叶。他药锄下的土壤突然翻出几只蚂蚁,正惊慌地搬运着白色的卵。

阿公在一旁用柴刀削竹签。老人把削好的竹签在药圃周围插成一圈,又在每根竹签上绑了条红布。\"防野猫。\"见龙安心疑惑,他解释道,\"畜生看得见人看不见的东西。\"

傍晚下起了细雨。龙安心在工具棚里发现阿公正在磨那把骨制药勺。雨水从茅草屋顶漏下来,在老人脚边积成个小水洼,水面上漂着几缕血丝。

10第一株药苗

七天后的清晨,药圃里冒出了第一株嫩芽。龙安心蹲在地上看了半小时,确认那是吴晓梅移栽的紫苏,不是五倍子幼苗。

阿公却不以为意。老人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粒形状不规则的黑色种子。\"祖传的。\"他用柴刀尖在地里挖出小坑,\"我爷爷说,这种三七会认主。\"

龙安心注意到老人埋种子的动作很奇怪——每埋一粒,都要用左手在土上按一下,然后快速缩回,仿佛怕被什么咬到。后来吴晓梅告诉他,这是老辈采药人的规矩,表示\"以血换药\"——据说用这种方法种出的药材,药效最好但会折损种药人阳寿。

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龙安心看见阿公独自跪在药圃边,对着那几处埋三七种子的地方低声念着什么。老人的影子投在干燥的土地上,边缘模糊得像要化在阳光里。

傍晚浇水时,龙安心发现自己的手掌开始脱皮。被藤条勒过的地方,新长出的皮肤明显比其他部位白,像地图上蜿蜒的陌生道路。吴晓梅说这是\"山在认人\",就像她手腕上的疤,是十二岁采药时被岩石割的,至今下雨前还会发痒。

夜里,龙安心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株五倍子。他的皮肤上鼓起无数虫瘿,每个瘿里都裹着一只发光的蚂蚁。远处传来父亲的声音,在用苗语念诵着什么,但他一个字也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