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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车队司机上供……你爹那条腿……是有人觉得你三叔扎眼……”林大头沉声说道。
陈冬河端起缸子喝了口水,热气氤氲遮了他半张脸,声音透过水汽传出来,带着一丝空旷的冷:
“猜的!有些事,稍微一串,就成了线。”
他放下缸子,直视着林大头眼底的波澜,像在陈述一个早已确凿的事实:
“林爱民吐得干净。他说了孝敬去向,说了副厂长。他说我爹那条腿瘸的冤,是有人不想听到我爹嘴里可能冒出的, 挡了他们财路的真话!”
陈冬河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压抑的怒火。
“那帮人把硬骨头都剔走了,剩下的都是软蛋!他林爱民,就是替那背后喝血的推磨鬼!”
“说不定,还借着运输队那条线,往外捣腾见不得光的东西……”
“都这么些年了,运输队里大多数人恐怕都脏透了!”
陈冬河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林大头的心坎上。
他脸上的平静再也维持不住,肌肉微微抽搐,眼神里的惊惧、愤怒、无力……
种种情绪交织翻滚,最终凝成一片沉重的死灰。
他猛地低下头,看着手中茶缸里不断晃动的水波,声音干涩发飘,带着难以言说的疲惫:
“冬河……听老哥一句……别……别去碰这潭浑水了。”
他艰难地抬起头,脸上的褶子里嵌满了无奈和自我厌弃,甚至带着一丝哀求:
“过好咱自己的小日子……比啥都强。这事儿……就当不知道。行吗?”
他顿了一下,艰难地补充道,声音压得更低。
“特别小心姓赵的,还有……你三叔刚跟他顶了牛,眼下林爱民忽然没了,你说……在他心里,谁嫌疑最大?”
陈冬河剑眉一剔,眼中寒光一闪,随即又平复下来,嘴角挂上一点无谓的冷笑:
“没凭没据,他还敢把我三叔逮了?红口白牙就定罪?咱村子可不是吃素的!况且他也没那个能耐!”
林大头点点头,又摇摇头,语气带着过来人的深刻疲惫:
“明面上下死手抓人他肯定不敢。这年头谁没个亲戚乡党?你们陈家屯人抱团,他赵广才还没那么蠢。”
“怕就怕背地里使绊子!实在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他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太多屈辱。
“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糙话吧!当初为啥王凯旋调岗,我林大头给塞到林业队当这个有名无实的头儿?”
“就因为我查了!我动了不该碰的线头!结果呢?”
他摩挲着搪瓷缸子上脱落的瓷片,粗糙的指尖划过破损的边缘,目光飘向窗外彻底漆黑的夜空,声音低沉得像是在咀嚼陈年的苦胆:
“人家动动手指头……一张调令下来,我就得立马挪窝。那天,有人专门托人递给我句话:安生点!”
他收回目光,看着陈冬河,眼神里有无奈,有恳求,更深处是一种沉重的责任。
“我那几个干儿子……还没成年呢!没了他们爹,我得把这担子挑起来……我不能倒,不能……”
林大头没再说下去,屋子里只有灶火里柴禾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
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暖和的炕头也驱不散这话语里的寒意。
昏黄的灯光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很长。
陈冬河沉默地听着。他没有鄙视林大头的选择。
为了几个没爹的孤儿选择隐忍,这需要更大的勇气。
他看着灯光下林大头鬓角过早的花白,看着他那双因为常年打猎砍柴布满厚茧又关节粗大的手,再想到林业队管着的那些孤苦伶仃的孩子……
这份责任,比一时冲动的匹夫之勇更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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