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吃熏猪肚的金桑君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印尼小说网https://www.ynxdj.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暮春的雨丝如细针般斜斜掠过雕花窗棂,在临窗的宣纸上洇开蛛网般的水痕。姜婉垂眸盯着素绢上的蝇头小楷,指尖轻轻拂过\"城西别院霞影纱绸缎庄\"等关键词,案头铜漏的滴答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自戏楼对峙已过去七日,二十三位贵女的秘密聚会始终笼罩着紧绷的气息——嘉宁郡主的百花宴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而她们手中攥着的,不过是几片尚未拼完整的碎玉。
\"小姐,苏姑娘她们到了。\"巧云掀起湘妃竹帘的动作带起穿堂风,将宣纸上的墨迹吹得晃了晃。三两个沾着雨珠的身影随之映入眼帘,为首的苏清浅卸去湖蓝色斗篷,露出月白中衣袖口的细碎针脚,眼底青黑如墨,显然多日未曾睡好。
\"郡主府的采买单子,\"她从袖中抽出泛黄的宣纸,上面用朱砂圈着\"孔雀三对南海鹦鹉五只\"等字样,\"听说后厨正在腌制鹿肉脯,连波斯进贡的藏红花都用了半罐子。\"
姜婉接过单子时,注意到纸角染着淡淡的胭脂色——那是苏清浅惯用的\"醉桃夭\"。看来这姑娘为了拿到这份名录,没少在郡主府的采买娘子身上下功夫。
\"越是铺张,越容易露出破绽。\"姜婉将素绢与采买单并列铺开,指尖划过\"物证人证契机\"三个加粗的条目,\"诸位可还记得,去年冬日郡主强占的那家绸缎庄?\"
李姑娘猛地攥紧帕子,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怎么不记得!王家姐姐的嫁妆单子都开好了,就被郡主派人抢了半库房的云锦\"话音未落,她突然盯着素绢上的字迹倒吸冷气,\"这、这不是"瑞福祥"的进货单吗?你从哪儿弄来的?\"
案几上的博山炉飘来沉水香气,姜婉望着窗外被雨丝打歪的玉兰花,思绪回到三日前的雨夜。那个冒雨叩响侯府角门的姑娘,浑身泥浆却死死攥着油布包裹的账本,掌心的血泡蹭在门环上,绽开暗红的花:\"她说父亲被打断了腿,铺子眼看要关门。\"姜婉摸出袖中半幅褪色的霞影纱,\"这是她母亲临终前织的最后一匹布。\"
屋内突然响起压抑的抽气声。苏清浅伸手抚摸那匹薄如蝉翼的纱料,指尖在某个跳线处顿住——那里有个米粒大小的针脚,正是她当日被郡主扯破的位置。
门扉突然吱呀作响,带着雨腥气的风卷进一道嫣红色身影。姜柔撑着描金油纸伞立在门槛处,鎏金鞋尖碾过地上的水洼,唇角勾起惯有的讥讽弧度:\"哟,这不是诗会上出尽风头的诸位吗?怎么凑在这儿掉眼泪?\"
苏清浅猛地起身,木椅在青砖上刮出刺耳声响。姜婉却按住她的手腕,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霞影纱:\"妹妹来得巧,正有件大事要与你商议。\"
姜柔挑眉时,耳坠上的东珠跟着晃动:\"我可没兴趣掺和你们的过家家。\"
\"过家家?\"姜婉忽然轻笑,将半幅纱料抖开。淡粉色的缎面上,几处指甲抓痕仍清晰可见,\"妹妹可知,郡主抢来的绸缎都藏在城西别院?上月妹妹穿的霞影纱襦裙,怕不是就出自那里吧?\"
话音落地的瞬间,姜柔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那日在郡主别院,那婆子谄媚地说\"这是刚到的料子,郡主特意给您留的\",想起诗会上众人羡慕的目光,此刻却像无数根细针扎进后背。
\"我们需要妹妹在宴会上拖住郡主。\"姜婉将纱料叠得方方正正,\"半个时辰即可。\"
\"凭什么?\"姜柔的声音比平日高了半度,却在触及姜婉眼底的冷意时,不自觉放软下来。
\"就凭\"姜婉瞥向她腕间新换的翡翠镯子,\"这镯子是郡主赏的吧?听说她最近常与御史台的言官们过不去?\"
翡翠镯子在姜柔腕间突然变得灼人。她当然知道,上个月郡主当街鞭打言官之女的事,已被御史中丞写入弹劾奏章。若真要彻查城西别院的赃物她猛地甩袖,金镶玉护甲擦过案角:\"我只负责引开她,其余的——\"
\"自然不用妹妹操心。\"姜婉将一份折好的字据推过去,\"事成之后,绸缎庄的赔偿款,妹妹拿三成。\"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斜斜切过姜柔的脸。她盯着字据上的朱砂手印,忽然想起父亲上次夸她\"聪慧\",还是在她给郡主献了一支西域舞的时候。指尖轻轻摩挲着纸边,她突然抓起霞影纱摔在地上:\"丑话说在前头,若出了差错——\"
\"不会出差错。\"姜婉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将字据收进紫檀木匣,\"她比谁都清楚,郡主这条船,快沉了。\"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侯府像被按下了急行键。巧云带着四个丫鬟窝在库房里,将绸缎庄的进货单、商户的联名状、贵女们的证词分门别类抄录三份;苏清浅每日五更便出府,回来时裙角总沾着草屑——她在城郊安顿了十二位人证,其中还有个瘸腿的老匠人,正是被郡主打断腿的绸缎庄老板;而姜婉则带着姜柔出入荣宝斋、醉仙居等郡主耳目聚集的场所,故意将\"姐妹和睦百花宴期待\"等话漏进旁人耳朵。
百花宴前一日酉时,姜婉收到郡主的飞鸽传书。烫金笺上的字迹力透纸背,\"情深\"二字尤其刺眼:\"听闻妹妹与令妹情深,特准你们同乘一辆马车入府。\"巧云在旁看得咬牙:\"这分明是试探!\"
\"试探便试探。\"姜婉将信纸凑近烛台,看那嚣张的字迹在火苗中蜷成焦黑的蝴蝶,\"告诉厨房,今晚加两道姜柔爱吃的菜。\"
戌时三刻,姜婉站在窗前远眺。郡主府方向火光冲天,隐约传来孔雀的尖啼和驯兽师的斥骂。她摸出袖中的账本,指尖抚过\"霞影纱十匹,作价五两\"的记载,忽然想起那夜绸缎庄女儿说的话:\"郡主说,民女的东西,抢了便是抢了。\"
\"小姐,姜柔姑娘的丫鬟送来这个。\"巧云递上的字条皱巴巴的,上面的字迹像被水洇过,\"孔雀开屏,小心烟火\"八个字歪歪扭扭,最后那个\"火\"字拖出长长的尾巴,像道未干的泪痕。
姜婉的指尖猛地收紧。去年元宵,郡主府因燃放烟火失了火,三个值夜的丫鬟被活活烧死,事后却被传成\"不慎失足\"。她转身打开妆奁,取出母亲遗留的翡翠簪子——簪头雕着并蒂莲,是母亲成亲时的聘礼。簪尾的流苏轻轻晃动,扫过镜中自己泛青的眼下——这三日,她只合了不到四个时辰的眼。
\"去告诉苏姑娘,\"她将簪子别进发髻,翡翠的凉意顺着头皮蔓延到后颈,\"计划提前半个时辰。巳时三刻,务必让所有人证在角门待命。\"
巧云刚要退下,又被她叫住:\"再备份礼单,明日带给郡主的管事妈妈。就说就说我们姐妹想给郡主添些烟火助兴。\"
子时的风掀起窗纱,姜婉望着天上稀疏的星子,忽然想起小时候读的《列女传》。那些敢与权贵相争的女子,最终都成了青史上的寥寥数笔。而她此刻攥着的,不是史书竹简,而是二十三个女子的信任,是数十户人家的血泪。
腰间的玉佩突然硌得生疼。她低头望去,那是二十三位贵女一人凑了半块碎玉拼成的平安佩,此刻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指尖抚过接缝处的金线,她忽然轻笑——原来真正的利器,从来不是锋芒毕露,而是当众人的指尖都指向同一方向时,那足以刺破阴霾的合力。
窗外,夜枭的叫声惊起一片栖鸟。姜婉解下玉佩放进首饰盒,盒底压着半张泛黄的纸,上面是母亲临终前的字迹:\"为人处世,当如良玉,虽遇切磋,终成大器。\"
她吹灭烛火,任由黑暗吞噬房间。明日的百花宴,或许会是场硬仗,但她忽然不再害怕——当无数双手递来砖石,再高的城墙,也能被砌成通天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