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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076 扛过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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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秋生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猛地转身冲回货舱。他看着角落里那五大捆沉重的布匹——一捆两匹,近五十斤!五捆就是二百五十斤!而且,那匹浸了水的,恐怕更重!要把它们一捆一捆扛在肩上,蹚过这段冰冷刺骨、淤泥陷脚的浅滩?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猛地冲上他的喉头,嘴里泛起铁锈般的腥味。肩上尚未消散的酸痛和掌心的刺痛,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后生仔,”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范秋生回头,是船上那个穿着破旧胶靴、满脸沟壑的老船工,他叼着旱烟袋,浑浊的老眼精明地扫过范秋生和他那堆显眼的布匹,又落在他冻得发紫、不住颤抖的嘴唇上。

“要请人不?10块钱,老汉帮你把货送上岸。你这布,沾了水可就更沉了,自己扛,够呛。”

范秋生看着老船工浑浊却透着世故的眼睛,又看看那堆如同小山般的布匹,一股倔强和狠劲猛地从心底窜起。他用力地、坚决地摇了摇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用了,谢谢您老,我自己来!”

他不再犹豫,迅速脱下身上那件早已湿透、补丁摞着补丁的破旧棉袄,仔细地裹住最上面那捆完好的布匹,试图为它抵挡一点即将到来的冰水。然后,他弯腰,深吸一口气,将冰冷的裤管高高卷到大腿根,露出冻得青紫的小腿。赤脚踩上船舷边缘冰冷的铁板,再毅然踏入浑浊江水的瞬间——

“嘶——!”

一股无法形容的、钻心刺骨的寒意,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穿透皮肉,直刺骨髓!范秋生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牙齿不受控制地疯狂打颤,发出清晰的“咯咯”声。冰冷的江水像无数贪婪的水蛭,疯狂地吸吮着身体的热量

他强忍着这非人的痛苦,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将第一捆布匹(裹着他棉袄的那捆)奋力扛上肩膀!沉重的压力让他的腰猛地一沉,冰冷的江水瞬间漫过了他的大腿根,直逼腰间!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后槽牙因极致的寒冷和用力而剧烈摩擦的咯咯声,在死寂的江面上显得格外瘆人。

一步,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每一次抬起陷入冰冷淤泥的脚,都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冰冷的江水像沉重的铅块,拖拽着他。刺骨的寒意早已麻木了知觉,只剩下机械的挪动和对肩上布匹的执念。

第二趟……第三趟……第四趟……

当他扛着第四捆布匹(那匹湿透的)挣扎着回到岸边相对干燥的淤泥地时,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湿透的裤子早已冻成了坚硬冰冷的铠甲,紧紧箍在腿上,每一次迈步都发出“咔嚓咔嚓”的冰片碎裂声,像是拖着千斤重的镣铐。

他踉跄着走向渡轮,准备去扛最后也是最沉重的那一捆(另一匹浸水的)。冰冷的绝望和身体的极限几乎要将他吞噬。就在这时——

“秋生!范秋生——!”

一个带着哭腔、却又无比熟悉、无比温暖的声音,穿透呼啸的寒风和冰冷的江雾,清晰地传入他几乎麻木的耳中!

范秋生猛地一震,浑浊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丝光亮!他艰难地、踉踉跄跄地转过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熹微的晨光终于刺破了厚重的云层,洒在岸边萧索的芦苇荡上。在那片朦胧的光影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踩着一辆三轮车,沿着坑洼不平的江岸小路,拼命地朝他这边赶来!

“秋生!”王梦兰终于冲到他面前,猛地捏闸停下。三轮车还没停稳,她就跳了下来,也顾不上满地的泥泞冰碴,几步冲到范秋生面前。

看着他浑身湿透、脸色青紫、嘴唇哆嗦、裤腿冻成冰坨的狼狈模样,王梦兰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疼惜:“你个憨货!死脑筋的憨货!不是说好今天一起去海川买料子的吗?你怎么……你怎么一个人半夜就偷偷跑去了?这……这要是出点事可咋办啊!”

她一边又急又气地数落着,一边手忙脚乱地解下自己脖子上那条厚厚的、还带着体温的粗毛线围巾,不由分说地就往范秋生冰冷僵硬的脖子上缠。围巾上,除了她的体温,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熟悉的缝纫机油的气息——那是家的味道,是车间里日夜相伴的味道。

这突如其来的暖意和妻子的嗔怪,像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冲垮了范秋生强撑的堤坝。他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但他立刻想起更重要的事,急忙抓住王梦兰的手,阻止她解围巾的动作,声音因寒冷和激动而断断续续:“别……别解!你……你快围上!你……你不是……不是怀上了吗?不能再这么折腾!冻着了可不得了!”他急切地说着,笨拙地想把那条带着妻子体温的围巾重新给她围回去。

王梦兰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飞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哪那么快就知道怀没怀上!快围上!”她执拗地把围巾又给他裹紧了些。

范秋生拗不过她,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驱散寒意的温暖,心中百感交集。他不再推辞,目光急切地扫过岸边那几捆布匹,又看向王梦兰骑来的三轮车,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他一把接过王梦兰手里的三轮车:“梦兰,你扶着我。”他把三轮车推到布匹旁边,然后夫妻俩合力,将最后那捆沉重湿透的布和其他几捆一起,用车上备着的绳子,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牢牢地捆在了三轮车的后架上。小小的三轮车被压得吱呀作响,仿佛不堪重负。

“走,回家,回店里!”范秋生推起沉重的三轮车,车头因为负重而微微摇晃。王梦兰则在一旁,用肩膀和双手用力地扶住后架上摇摇欲坠的布捆,分担着重压。

夫妻两个,一个在前,佝偻着腰,咬紧牙关推着那辆载着全厂希望的“小山”;一个在后,用尽全力扶着布匹,身体微微前倾,抵御着寒风。他们踏着岸边的冻土和残冰,一步一步,朝着城里,朝着那个挂着“芙蓉服装厂”招牌、承载着所有人生计的破旧小院,艰难却无比坚定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