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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不能辜负求娶的女子【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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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自己隐藏在阴影下,偶尔有余晖,在他身上打出好看的光圈,他垂下眼,沉静的面庞蛊惑人心,金玉其外的浪荡公子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优雅得像一尊神。

屋上的琉璃瓦逐渐失去光泽,厅里骤然变黑,下人们紧张地点灯,若是叫大小姐看到屋内黑灯瞎火,轻则挨骂,重则挨打。

下人们堪堪点燃烛火,又拉亮美孚灯,室内如白昼般明亮,张如玉踩着高跟皮鞋冲进朱漆大门,鞋跟几乎要把青砖带出火星,她扬手打翻廊下青瓷鱼缸,红鲤在碎瓷片间扑腾,水渍蜿蜒,溅得下人一身水,却不敢吱声。

“大帅呢?我要见我爹。”如玉扯断颈间珍珠项链,浑圆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丫鬟们紧张地盯着珠子行走的方向,今夜若是把珠子无法还原,免不了也要跪到找完最后一颗珠子为止。

前厅隐约传来西洋留声机的声音,唱着不知名的曲调,咿咿呀呀,像锤子一样砸进如玉心里,她烦躁不堪,抓起案上龙泉窑梅瓶就要砸,“大帅呢?”

下人瑟瑟发抖,“回大小姐,大帅今日有客,正在前厅会客。”

“什么人?”

“沈三公子携夫人来访,还有一个洋人。”下人道。

如玉指尖生生顿在半空,“滚。”

张如玉呵退下人,又冲着自己的丫鬟道:“死人吗?没听见世元哥哥来了吗?还不伺候我梳妆,难道我这样去见人吗?”

丫鬟战战兢兢,赶紧上前,进屋准备大小姐梳妆之物,张如玉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声大吼:“回来!”

“没规矩的东西,我让你走我前面了吗?”张如玉一巴掌下去,丫鬟的脸立刻肿了起来,一声不敢吭,赶紧退到一旁,让张如玉走在前面。

她反手将梅瓶掷向丫鬟,丫鬟躲避及时,碎瓷擦着耳际飞过,在粉墙上四分五裂开来,立刻有下人去收拾,轻车熟路,家常便饭。

“小姐,要梳什么发式?”张如玉看着镜子里被打的丫鬟肿胀的半张脸,甩出一把梳子,“滚,看你就晦气。”

另一个丫鬟凑上来,“大小姐,我来。”

“你?”张如玉瞪着眼,“如今上海流行什么发型,你知道吗?我要把世元哥哥身边那个土包子比下去,去外面给我找个烫头的师傅来,要快!”

“拿法兰西香水来!要夜巴黎新到的那款!”

妆奁镜中倒映着四个战栗的身影,烫发师傅捧来烫发器,蒸汽在琉璃灯下氤氲成雾。

“小姐,烫什么发式?”

“我要罗马卷!要像《良友》画报上月历女郎那样!”

电烫钳扯断的发丝在烛火里蜷曲成焦黑色,混着玫瑰发油甜腻的香气。

更衣时,张如玉选了一身墨绿织锦缎氅衣,金线玫瑰从腰肢蔓到脚踝。

月上柳梢,张如玉终于娉娉袅袅到了前厅,进屋便扑到张都督怀里,“爹,你宴请世元哥哥都不提前跟我说。”

水晶吊灯将人影拉得老长,张如玉见沈世元扶着轮椅微微倾身。“世元哥哥!”她生生插进两人之间,掐进沈世元臂弯,珍珠耳坠扫过他襟前盘扣。

张都督戎装上的绶带金穗簌簌颤动,他笑着打圆场:“小女莽撞,让诸位见笑。”

如玉歪着头,“世元哥哥,你怎么没说要来我家?”

“妮子,放开世元,成何体统?叫少奶奶看笑话。”张都督教训道,“过来坐好。”

“如玉小姐,我们与张大帅,也是偶遇。”沈世元解释道。

“对!相请不如偶遇。”张都督打着哈哈。

张如玉这才发现,果然还坐着一个外国人,张如玉问道:“爹,这个外国人哪里来的?”

“不得无礼,如玉,詹森先生是华仁医院的医生。”张都督介绍道,“与三少奶奶先前都在博济医院共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三少奶奶也是名医。”

张都督感慨道:“宜棠,我与荣大人有过数面之缘,惺惺相惜,没想到荣大人已经作古,世侄女嫁入沈家,想来荣大人也瞑目了。”

张如玉心下了然,怪不得坐着轮椅也能嫁进沈家,说到底,世家都讲究门当户对,互惠互利,于是又有了信心,毕竟自己的爹于沈家而言,现在才是真的有大用处,沈家在拼命拉拢张家。

自己进了门,还怕斗不过一个坐轮椅的,何况她爹都死了。

张如玉思绪万千,沈世元道:“张大帅,内子宜棠行医多年,她自己小时候也曾接受牛痘,在广州,自当日东印度公司引进以来,几十年时间已经到普及,安全无虞,这点请您务必相信。如今百姓对洋人抵触,不敢接受牛痘,如果衙门能出面说明情况,鼓励百姓接种,也可效仿当日上海道台,愿意接种的,给予一些银两。”

张都督捋了捋胡须,“世元,有你做保,我还有什么不信的。明日我就去安排。”

詹森和宜棠喜出望外,两人人逢喜事,都吃下不少东西,尤其是宜棠,本不是多话之人,今日为了打消张大帅的顾虑,像打开了话匣子,从牛痘被发现到引进中国,广州的接种情况等等一应俱全,全说得明明白白。

宜棠眸中星河璀璨,沈世元低头含笑,碧螺春汤色映着他眼底渐起的涟漪。

看着沈世元一脸痴迷,如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夜色渐浓,廊下的灯笼次第亮起。

沈世元推着宜棠的轮椅,与张大帅告辞,张如玉突然扯住他的长衫,“世元哥哥,借一步说话。”

沈世元不疑有他,俯身跟宜棠说:“我去取就来,你等我。”

宜棠看着沈世元离去,长衫被风撩起,露出银线暗绣的竹纹滚边。

沈世元后颈短发剃得极齐整,如削得平整的山石,生出冷冽感。

廊下灯笼忽明忽暗,沈世元肩背挺得笔直,浸在月色里,把满园的春愁都收敛起来。

忽然起了夜风,沈世元连忙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宜棠身边,“冷不冷,送你回房等我。”

张如玉气得跺脚,把手里的丝帕恨不得撕碎,一个孤女,有什么了不起。

“不。”宜棠道:“我欣赏月下玉兰。”

詹森听得懂中国话,知道沈世元是担心宜棠冷,连忙将自己的西装脱下来,披在宜棠身上,沈世元不悦,“不是不冷吗?”

詹森瞧见,用英语问宜棠:“你先生突然不高兴,他怎么了?”

宜棠道:“我不冷,还给你。”说罢将西装递给詹森,沈世元转身已经走远,那道身影在风里略显清瘦,长衫后摆猎猎翻飞。

张如玉请沈世元进屋,张大帅在房内喝茶,不似刚才的一身戎装,此刻已经换成一身家常衫子,悠闲地躺在炕上,见沈世元进来,这才起身,低低笑道,“世元,来坐。”

“大帅。”世元拱手。

“见外了不是,你小时候,我一去你们府上,你就缠着我要我带你打枪,淘气的很。说来,你小时候枪法就极准,当日我就觉得是个好苗子,不想今日,已经长成栋梁,后生可畏,我们老了,以后就是你们的天下。”

“伯父谬赞了。”沈世元知道张大帅此刻绝不是找他叙旧这么简单,便开口道:“伯父,内子还在外等候,小侄不敢久留。”

张大帅嘿嘿一笑,“世元,宜棠是个好姑娘,可天下不止这一个好姑娘,世元你英雄气概,更配得上如花美眷,伯父也不与你兜圈子,若你做了我的女婿,两家就不是什么合作不合作的事情,而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说是不是?”

又道:“如玉,你过来,当着世元的面,爹跟你讲规矩,不许争风吃醋,你与宜棠,不分大小,辅佐世元……”

“大帅,恕我不能从命。”沈世元打断张大帅,“宜棠是我求娶的,我不能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