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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中午的时候，各家各户上坟的队伍踩着鞭炮声陆陆续续回来了。
到了灯山楼跟前，梁河涛、梁金水、梁金来、梁金涛就各自回家，开始贴春联门神贴灶，给老父亲早就清扫干净的房前屋后洒清水。
临分开前，梁金来瞅了一眼先一步离开的梁金水，拉住梁金涛说道：“老四，你昨天那车土倒得真痛快！
我听大哥说，赵老六今早出门，看见那堆土，脸都绿了！”
梁金涛嘿嘿一笑：“他要是再敢作妖，下回我直接往他家灶膛里塞！”
已经走出十多步的梁河涛回头瞪了俩兄弟一眼：“大过年的，少说浑话！”
等忙完这些，梁丰年老人就会带着儿子梁金水牵着孙女梁小丫去尕儿子梁金来家吃年夜饭。
农村就是这样，大年三十的那顿年夜饭团圆饭，都是轮着做。
梁福海老人家的年夜饭今年还是在尕儿子梁金涛家吃。
原本按理，去年因为老大梁河涛的新院子还没有拾掇整齐，年夜饭是在梁金涛家吃的，所以今年的年夜饭轮到在梁河涛家吃。
但是昨天下午梁金涛往侄儿屋子里搬写字桌的时候，特意跟哥嫂说了，今年的年夜饭还在他那边吃。
所以，赵山花这才提着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食材去找妯娌跟小姑子了。
梁小虎脸蛋冻得通红，跟在父亲梁河涛身后，怀里还抱着个没舍得放的二踢脚。
梁小丫走几步就回头看小虎哥哥一眼，笑他都十岁了，还不会自己擤鼻子。
梁金涛到家后，先去厨房里面偷吃了一个油饼子和几个土豆丸子，这才慢慢悠悠地去堂屋里取出春联等一会儿要贴上去的东西。
梁河涛那边有儿子梁小虎帮忙，所以喝完罐罐茶的梁福海老人背着手又来到了尕儿子家。
房门上柱子上的落灰早就被清扫干净了。
爷俩一个负责涂抹浆糊，一个负责张贴。
堂屋、厨房、厢房，再就是院门跟木棚子。
梁丰年帮尕儿子梁金来，老妻蒋梁氏则帮着大儿子梁金水。
“奶奶，浆糊熬稠了！”梁小丫举着冒热气的搪瓷碗从厨房跑出来，差点撞翻父亲梁金水手里的天地爷画像。
慌得一旁的奶奶蒋梁氏老爷子赶紧扶住供桌：“慢着点，先人还没入座呢！”
因为黄玉芬要帮着王玉英做吃食，所以照看才两个多月的梁小兵的任务就落在了梁丰年身上。
老人笑眯眯地仔细洗掉手上的浆糊，又拿着小笤帚把浑身上下的灰尘拍打掉，这才笑呵呵把早就包裹严实的小孙孙抱到院子里。
不时地提醒尕儿子哪里贴歪了，或者贴高了。
据说年后就要从乡初中调到县城的梁金来一直都微笑着，身后的老父亲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文绉绉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不耐烦。
“小兵兵啊，爷爷告诉你，大门上的门神要等给各处上过香之后才能贴，要不然你太爷爷太奶奶们就进不来了。”
梁金来退后几步，看了几眼刚刚贴好的春联，弯腰又拿起一张春联，一边比划一边对正在给襁褓中的娃娃传授经验的老父亲笑说道：“爸，上午上坟的时候，我哥在我爷奶的坟上说我三爸打电话说他们一家子好着呢，让我爷奶不要操心。”
一直到他把手里的这张春联贴好，都没有等来老父亲的回应。
梁金来于是扭头看了一眼。
就看见老父亲似乎没有听到，只是笑眯眯地逗啥屁都不懂的梁小兵。
他清了清嗓子，才准备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就看见老父亲头都不抬地对梁小兵笑说道：“过得好也罢，过得不好也罢，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
小兵兵啊，挣的钱再多，老人花不上一分，逢年过节又不在坟头烧几张纸钱，生儿子还不如不生呢！”
梁金来知道老父亲对三爸梁有贵意见很大。
尤其是自从香江来电，点名让梁金涛去那边发财，为了凑路费，梁金涛开始变本加厉地跟着那帮混子赌棍们胡作非为，三爸在老父亲心中的形象，就开始摇摇欲坠了。
所以说，年三十的这个电话，打了还不如不打。
“儿子，不要着急，看稳了再贴。等以后你上了初中，以后贴春联的活就都交给你了。”
梁河涛扶着凳子，指挥着儿子梁小虎贴门神。
去年的画像还粘着糨糊茬，撕不干净，所以今年新请的秦琼画像要盖在旧门神眼睛上——这是老辈人传的规矩，免得门神认不得新主家。
隔壁院子里，似乎同样在贴春联。
但除了赵家两个丫头的打闹声，梁河涛进门到现在，没有听到一声赵老六跟他婆娘的声音。
这不是赵老六的风格呀！
就在梁河涛跟梁小虎爷俩忙活完，准备锁门去梁金涛家的时候，猛地就从一墙之隔的赵老六家传来摔碗的动静。
梁家爷俩把门房里的煤炉子捂住，锁好门，离开好一会儿了，赵老六骂他婆娘的声音还是远远地追了过来“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你还有脸说让我陪你回娘家？”
当最后一张“五谷丰登”贴在粮囤上时，梁金涛家的鞭炮炸响了。
二踢脚在暮色里蹿得老高，惊得邻居家的狗狂吠不止。
六个凉菜八个热菜陆续上桌，坐在主位上的梁福海老人就摸出包带锡纸的“哈德门”香烟——这是梁河涛孝敬的，平时他只抽旱烟。
厨房里，三个个女人围着案板包饺子。
梁金花擀皮儿的速度赶不上大嫂赵山花填馅，赵秀芬往韭菜鸡蛋馅里滴香油时，得空的赵山花急忙拿起洗干净的三个硬币塞进三个饺子里——谁吃到来年就有好财运。
等两个儿媳妇和小女儿都来了以后。
“祭祖——”
梁福海起身把烟屁股丢进炉子里，站在供桌左边拉长声调喊。
梁河涛、梁金涛还有梁小虎齐刷刷跪在供桌前，女人们跪在后面。
梁小虎盯着供桌上的猪蹄子直咽口水，被母亲赵山花从后脑勺轻拍一巴掌：“等太爷爷闻过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