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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顽从小接受的是李父的阳刚教育，本来见面的时候就少，每次见了还总提溜着他耳朵说“男孩子该这样、男孩子该那样”。
李顽很烦，可也很怕，在不得不服从里偷偷的逆反。
小男孩有一个阶段都会将父亲当成一座心里的大山，望不到头翻不过去，就这么死死的横在自己面前，那段时间他都是双腿打着颤的仰望，有时李父的一举手一抬眸都让他怕得厉害。
他想逃到李母那边，可李母也不是避风港，那时候她的心也已不再眷恋家庭，和李父一样，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流连，李顽死皮赖脸的跟过几回。
李母去哪，他去哪，他看过李母和她婚外那几个男朋友吃吃喝喝搂搂抱抱，李顽就搬个小板凳坐旁边，边写作业边等人。
有时候李母要去的地方不带他，就给保姆打电话，保姆匆匆赶过来接人。
但其实他根本不想回去啊，这里有妈，有烟火气儿，回家没有，空荡荡的一个大房子，只有他自己，他还是害怕。
晚上睡觉的时候不敢关灯，总觉得头顶的日光灯会猝不及防的砸下来。
他的孤独和无助无处消化，外表强壮，可好像他生命里的一部分就停在了某个很稚嫩的年纪，还是那个慌里慌张不懂得如何安抚自己的小孩。
和霍满月结婚前，他把自己一股脑的扎进女人堆里，谈很多，用热气腾腾的热闹和来来去去的喧嚣把自己包裹，要强的人多少都有点伪装，总想用无坚不摧去证明自己不曾有过寂寞。
骨子里的废墟越是堆积得多，越渴望一种不管不顾的鲜活。
这种鲜活，他在别的女人身上或许都感受过，但都没霍满月的多。
现在回想，他觉得自己当初和她结婚时可能就有点动心，不光为孩子，还被她身上那种劲儿劲儿的滚烫热辣吸引着。
可他从来没想过原来看似风风火火的霍满月也有那么多千疮百孔。
她没比他好多少，对于原生家庭留下来的痛苦他选择两眼一闭的瞎糊弄，得过且过，而她是封闭自己，关紧门窗独自消化。
霍满月都说了，不会从他这里索取，被她这么一点破，他反而羞愧了，反而觉得是不是得对她付出点儿什么。
这就是霍满月的高明之处，摸透了他的脾气秉性，她说不要的，他反而不好意思不给。
今晚借着酒意，将李顽过往的记忆和眼前的相重叠，混乱的，交织的，冷冰冰的，在他的指缝间穿梭来穿梭去，迷迷糊糊有些跑进了他的梦里。
等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又都消失了。
……
李顽睡过头了，第二天醒来时都快中午了。
他看了眼手机，除了公司群的一堆事，就是霍满月跟他说，她要去趟香港出差，嘱咐他这段时间好好照顾儿子，顺便又提点了下性教育从娃娃抓起的重要性。
可能是昨晚梦见霍满月的关系，今天睁眼就看到这些，即便只是文字，即便她只提到了儿子，李顽心里仍美滋滋的。
只是在他点开第二条消息时，他就笑不出来了。
霍斯湘发来的，只一句话：你现任丈母娘想见见你，有时间吗？
丈母娘？
看到这一句，他一脸懵，又把这几个字反复看了几遍，还是没懂，却有种莫名的不明觉厉。
他给霍斯湘回了个电话。
李顽对霍斯湘一向尊重，但自从那次撞破他和霍满月吵架后，再见霍斯湘，还是让他尴尬，哪怕只是听声音，心脏都得突突两下。
那边看不见，可他还是露出个讨好的笑，说：“湘姐……”
霍斯湘在那边清清嗓子：“今天你上班了吗？我就在你公司楼下，和你丈母娘。”
她又一次提到了“丈母娘”，李顽的眉头皱紧，疑惑的问：“谁啊？”
霍斯湘深吸口气，转头看了一眼面带微笑的孙凤娟，对李顽说：“你追人家闺女，连人家闺女的妈都不知道？那你现在过来吧，正好认识一下。”
李顽还想说什么，可霍斯湘已经把电话挂了，只听见嘟嘟的忙音。
他很疑惑，哪里凭空跑出来个丈母娘？
霍斯湘让他过去，他不敢不从。
李顽简单洗了个澡，四十分钟后开车到了霍斯湘说的那家餐厅门口。
隔着落地窗，一眼就看见坐在窗边的霍斯湘，以及她身边坐着的那位打扮朴素的中年妇女。
妇女正在口若悬河的跟霍斯湘说着什么，霍斯湘反应挺淡的，手指摩挲着手里的杯子，有时握紧，有时松开，这个小动作让李顽联想到了某人。
刚坐下没几分钟，看着眼前这位眉眼似曾相识的中年妇女嘴巴一开一合，等他彻底消化完她的意思，只觉得像有人用锤子从背后狠敲他的后脑勺。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只不过是当着霍满月亲姐的面还。
对方自我介绍说是“柳庭芳的妈”，一开口还礼貌，对李顽毕恭毕敬，一口一个“小伙子”，可这种礼貌显然就是糖衣炮弹，字里行间的每一句话都让李顽恍惚的同时觉得头大。
孙凤娟不像柳庭芳那么好说话，身经百战的小镇妇女，无数撕逼干架的经验做铺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她先礼后兵，反正话里话外就是要李顽：“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对我姑娘负责。”
“我们芳芳可是第一次和男人同居，她就只有你一个，她不介意你结过婚，不介意你有孩子，一心一意只想和你过日子，可你这么玩完就丢了实在不像话，今天正好有妹子在这里作证，我就想跟你要句准话，我姑娘，你娶不娶？”
好一句“娶不娶”！
铺天盖地的朝李顽生猛罩下！
他还能抽空偷瞄一眼霍斯湘，可霍斯湘眼神里毫无温度的冷冰冰又将他最后一丝希望都瞬间抹杀。
霍斯湘俨然是不相信他。
之前李顽有两个盟友，霍斯湘和杜之祥都被他收服得服服帖帖，现在其中一个指望不上，另一个霍斯湘已经倒戈，把他当成了阶级敌人。
死死捂着的事现在大白于天下，霍满月是她亲妹，她当然不能断，可李顽在霍斯湘这里算什么，再加上孙凤娟这么一闹，得，彻底栽了！
不管他如何解释，这破烂的形象也是板上钉钉！
他紧紧抿唇，朝孙凤娟摆摆手，意思是让她别再说下去了。
从头到尾，只有霍斯湘一句话没说，她像是能刀人的目光一眨不眨盯在李顽脸上。
李顽深吸口气，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小伙子，你是想通了？要是娶，今天就顺便来谈谈彩礼吧……”
坐在一旁的霍斯湘无语的闭了闭眼，趁着李顽打电话的空儿，她低头看了眼，将桌下手机的屏幕按亮。
录音功能，总共24分钟，保存好，一键发送给了霍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