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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母本就急得像惹祸上的蚂蚁，又被挂了电话，气得连夜坐火车，二十几个小时后出现在柳庭芳面前。
平时对这个女儿控制欲极强，现在真出了事还得依靠，这是她十月怀胎，一口水一口饭养大的，用起来天经地义。
柳母一开口就让柳庭芳找同学朋友借钱，两人在学校附近的饭馆里，周围好多人都听见了。
柳庭芳觉得好丢人好丢人。
见她红着脸不说话，柳母又来气，用手指点着她：“你说你在外面混那么长时间，现在让你借个钱救你弟弟都做不到，养你还不如养头猪！”
就算再讨厌，也是自己亲妈，柳庭芳是典型的东亚女儿，对自己亲妈又爱又恨，既同情又鄙夷，看不上又放不下。
还有种圣母光环般拯救心理，都是女的，又比上一辈多读了几本书，知道柳母有些偏颇思想和言语是时代环境的产物。
柳母也可怜，因而不管怎么被凌虐被折磨，事后还是剪不开这血缘和挂念。
柳庭芳深吸口气，红着眼睛，不想和亲妈在大庭广众吵，让人看了笑话，只说要去一趟洗手间，回来再说。
柳母就是趁这空儿，偷看了柳庭芳手机。
她一看柳庭芳用的是苹果，先嘲讽的撇了撇嘴，她自己用的还是两千多国产，柳庭芳还说自己没钱，没钱能用得上苹果？
柳庭芳手机密码是手势验证，柳母早就熟练掌握，点进去后她主要查看她微信的聊天记录，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现在柳母满脑子都是怎么给儿子弄钱，救命钱啊，不管是谁，只要能拿得出来，就算让她下跪都行……
李顽的微信被柳庭芳置顶，柳母一眼就看到了。
点进去，聊天内容基本就是吃什么，几点吃，有些是柳庭芳给他发的做菜照片，还有几句是李顽说自己晚上会几点到，临时有事的话也会跟柳庭芳说，不去了，诸如此类。
是已经……同居了？
这个发现对柳母来说如同在绝境里发现一大箱子金银珠宝，她尽量镇定，怕自己高兴的跳起来。
李顽的微信昵称就是他本名，故很容易就在通讯录里找到这个人。
李顽接到柳母电话，那边高八度的声音吵得他头疼，但还是规规矩矩叫了一声“阿姨”。
他一边抚着额，一边坐起身，“嗯嗯啊啊”含糊的应着。
他也很意外，怎么会打给他，在听到柳母的“借钱”要求时，他已经捏着手机走到卧室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背着身装睡的霍满月，转身去了厨房。
霍满月侧着身，睁着大眼睛在看角落的一只花瓶。
但她确定自己不是在研究花纹，具体在想什么，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等她洗漱完后，就看见李顽做好了早餐，张罗着她过去吃，她也不客气，坐下来就拿勺喝粥，大米粥里放了菠菜和火腿丁玉米粒，很香。
李顽给她剥鸡蛋，她吃了半个就说蛋黄噎人吃不下了。
他说了她一声“矫情”，就把她剩下的鸡蛋三两口吃了。
“今天下班回家去湘姐家把李延接回来，你去还是我去？”李顽问。
霍满月随口说：“都行。”
手机再次响起，李顽看来电显示的号码，仍是柳庭芳。
李顽看了一眼对面还在喝粥的霍满月，他按了接听键，这一次那边传来的不再是柳母，而是柳庭芳本人的声音。
她都快哭了，先是叫了一声“李总……”然后就真的流下泪来。
在饭馆吃饭的时候，柳庭芳并不知道柳母偷看过她的手机。
是后来她送柳母到火车站的路上，柳母旁敲侧击的问她有没有要好的男朋友，她咬死了说没有，柳母不耐烦，直接点出了李顽的名字。
公交车上那么多人，柳母直接朝她喊：“你和人家都同居了，装什么装？你就只想着自己，用着苹果手机，住在大房子里，却不管你弟弟的死活！李顽是谁？你和他睡了是不是，这种时候你不找他帮忙，是想看你弟弟死？！”
柳庭芳大脑短路，她嘴笨，对柳母劈头盖脸的指责瞬间面红耳赤的，但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话……
柳庭芳一直想在李顽面前保持一种自尊，她人畜无害，无声无息，只想安静过自己的小日子，懂她的人自然会想靠近。
这是她作为一个普通女孩子的底线。
但她的底线，她视若珍宝的尊严却在柳母肆无忌惮的践踏中彻底粉碎。
就像又回到幼年时小心翼翼跟柳母要一双新球鞋，能让她参加马拉松训练，却被柳母在学校门口众目睽睽下一把推到地上，柳母兜里的几个子儿都给儿子买烤串了，哪还有那个闲钱给闺女买球鞋，柳庭芳狼狈的爬起来。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无反手回击之力，只能一个人默默的含泪忍受。
柳母说已经用她的手机给李顽打过电话，跟李顽借了十万，李顽也同意了……
柳庭芳曾有过很多很多想死的时刻，童年时，青春期时，那种绝望的，羞耻的，灰暗的，窘迫的，抬不起头的……
她以为自己远离家乡就能彻底逃离了，可原来只要一个瞬间，就能把她打回原形。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将柳母送上车后，几乎已经被抽干全部力气，不知做了多少次心理建设，才忍着泪给李顽打了这通电话。
她觉得丢人，从小到大总是因为这些事让她羞耻难堪，可一开口，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味的掉眼泪，小声啜泣着。
霍满月还在低头喝粥，就听见李顽对那边说：“能帮到你的我会帮，抽空你把卡号发过来，我让财务给你打钱。”
柳庭芳一听，急得直摆手，她打这个电话的初衷本来是要跟李顽道歉的，她磕磕巴巴的说：“我没有……我不会和您借钱的，您已经……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妈妈自己找到的您的手机……手机号，我真的不是……不是故意的……”
李顽说：“现在还是给你弟做手术要紧，人命关天，你妈妈和我说了你们家的难处，没事，就当我借给你的，以后你再慢慢还。”
弟弟的手术重要，但柳庭芳也并不想欠李顽，她真的不想。
她紧紧咬着唇都快滴出血来，只一味固执的说：“不……”
李顽打断：“毕竟吃了你那么多次饭。”
这里的“吃饭”有没有其他意思，霍满月不得而知，相处越久，她越觉得自己的狡猾在李顽这里可能连初级小白都不算，她连头都没抬。
直到李顽打完电话，就连他都以为霍满月会问他什么，但她心态稳得一批，一个字都没问。
在床上的时候霍满月总是能对李顽及时反馈，提各种要求，但下了床她就变成个安静的中年少女，嘴巴跟缝死了似的该问的一句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