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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坊门一开,张九便急匆匆地赶回了揽月阁,他拿着从白郎君那里取来的书籍,犹豫着是否要上楼,毕竟像他这样的仆役也不好在楼阁里乱走,所幸在他犹豫之际,锅锅从楼上下来,张九当即向她询问四娘。
“娘子不在,你把书给我便是。”锅锅耸耸肩道。
“不在?她去何处了?”张九问出此话时便觉得有些别扭,换作以往他决计不会在意其他人的去向,今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脱口而出。
“我也不知道啊,昨日不到酉时便说困了,不用喊她吃晚饭,今早过去时,屋里也没人。”锅锅无奈道。
“酉时?”张九眉头紧蹙,那时候他应该正在赶往修行坊的路上。
“你就莫要问东问西了,娘子对你好那是娘子心善,我可不会像她那样。”锅锅一如往常对于张九这样的仆役充满了警惕。
“我只是……只是担心……”张九支支吾吾道。
“不用你担心,你离娘子远一些便是你能做到最好的事。”锅锅冷哼一声。
虽然锅锅说话夹枪带棒,不过张九想想此话也有道理,设身处地去考虑,像他这样的仆役,确实应该远离楼里的娘子们,更莫要说自己身负血仇,四娘虽然一心以为他就是屠灭她满门的凶手,但这不是她的责任,她也是只个善良的可怜人,于是他未再多说什么,转而向后院而去。
经过萍娘所住的小院时,他还忍不住望了一眼,这些时日似乎是萍娘有所嘱咐,那个原本呼来喝去的管事也不再来让他做这做那,这让他心里愈发感到怪异,尤其是现在仿佛失去了目标一般。
他返回干活之处,本想砍些木柴,却发现斧子有些钝,便找到了磨刀石,打了一桶水开始磨起来,这对于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不多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似有哭嚎之声,张九不以为然,自顾自地在磨刀石上磨着斧头,对他来说,外界的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他去在意,只不过,当石亮面色难看地冲过来时,张九还是忍不住眉头紧蹙。
“出出出出出事了……你快快快去看!”
张九虽然与石亮不算太熟,但这个人一向胆大妄为,光是张九自己便生出过数次要弄死他的念头,只不过又会莫名其妙地被消解,他不理解石亮此刻为何会如此慌张。
“没什么好看的。”张九却全然没有在意,继续低头磨着斧头。
没想到石亮直接一把拎起来张九,在张九以为自己终于找到理由可以砍死石亮的时候,他却开口道:“别磨了,季四娘死了!和最近那些被杀的人一样,脑袋被砍下来挂在了门上!”
水滴从斧刃上一点一点滴落下来,张九的神情彻底僵住了,他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脑海变得无比混乱,就仿佛回到了记忆之中的某一天,那天大雨如注,嘶吼不止。
他面无表情地推开石亮,脚步不紧不慢,总觉得脚底下黏着些东西,他每一次抬脚都无比沉重,让他疲惫不堪。
当他赶到大门外时,满是围观之人,他推开眼前的人群,直到看到被麻布覆盖的尸体,脖颈位置的麻布上渗着殷红的鲜血,锅锅正跪在尸体前撕心裂肺地哭着。
“娘子……锅锅不乱说话了,锅锅不惹你生气了……娘子你不要这样……啊啊啊啊……”
听着锅锅那痛苦的哭喊声,周围之人也感到无比凄然。
“这位娘子正是被那越狱的凶犯张九所害,这凶犯罪大恶极,杀害了无数无辜百姓,大家倘若有任何线索,一定要告知我们!”几名不良人趁着此刻人多,当即宣告此事的凶手。
张九深吸一口气,缓缓从人群之中退出来,在那几名不良人注意到此处时,他早已返回后院,他一言不发地走回磨刀石旁,拿起倚靠在旁的斧子,哐哐又磨起刃来,当他将凉水泼到磨刀石上时,眼前略感恍惚,仿佛看到那天四娘拿着刮刀给他修面刮胡的专注模样。
他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这些时日四娘的身影,他与这个女子萍水相逢,并无多少瓜葛,但他能够感觉到四娘的心善,没有因为张九身份低贱而有所鄙夷,他不认为四娘仅仅只是自己说了是同乡,四娘就会多方照拂,很显然,一切只是因为这位娘子心地纯良。
而后萍娘道出四娘身世,更是让张九觉得,此女其实与他非常相似,都在为着仇恨的执念存活于世,而相比起自己的阴沉,四娘只将仇恨埋于心底,必然比自己更加痛苦。
院子里一遍又一遍地传出磨刀声,外面从最初的嘈杂,到渐渐安静,无数人从院落之中走过,但仿佛没有人看到张九,而张九也没有在意这些过往之人一般,天色逐渐昏黄,清水倒映着天上拂晓,仿佛像是烧起来一般。
这一刻,好像张九回到了过去,当初自己草率地做出了决定,结果葬送了妻儿的性命,那如今呢?
如果自己没有选择漠视木匠所为,是不是四娘就不会死?
一阵疼痛从他的手指上传来,他低头看去,只是磨斧子的时候太过用力,擦破了手上的皮,沾染着的清水,让伤口里的血液晕染开来,在粗糙的皮肤上蔓延攀爬,淡淡的血色让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方才盖着四娘尸首的麻布。
“瞧你们干了些什么活?不就是死个人吗?长安城里天天死人!别哭丧着脸,晚上还得做生意,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掌柜自会让人去料理季娘子的后事!”
中年妇人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呼喝着那些因为亲眼见到死尸,而心不在焉的仆役侍女,天大地大都不及开门做生意大。
就在妇人持续不断的叫骂训斥之间,张九突然站起身来,提着斧子便快步走向了那中年妇人,中年妇人一开始还未注意到张九,等对方已经靠近时,她显然被这黝黑的汉子吓了一跳,顿时骂骂咧咧:“你干什么?你这贱仆不好好干活,冲上来吓什么人呢?”
“修缮楼阁的那个木匠,住哪里?”张九神情虽然麻木,但凶狠的眼神还是让中年妇人有些惊吓。
不过,这中年妇人怎么说也是在揽月阁这种鱼龙混杂之地管理事项,什么凶神恶煞没见过,而此人不过是楼阁里的一个仆役,当即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与我说话?你管事的人在哪?信不信……”
“我问你,那个木匠,住哪里?”张九非常干脆地打断了中年妇人的叫骂,语气变得更加阴狠。
中年妇人气得本想一巴掌抽上去,然而就在她准备动手之时,突然目光瞥到了张九手里拿着的斧子,那被磨得锃亮的斧刃仿佛随时都可以将她劈成两半。
这一刻,她的气势终于被压了过去,像这种看上去就有些不正常的汉子,她再聒噪也不敢多言,谁知道对方会不会突然被自己激怒,然后一斧头砍过来呢?
“他……他就住在城东的新昌坊,具体位置大概是浮水巷走到头最里面。”中年妇人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张九点了点头,随后提着斧子便往外而去,直到看不见张九身影,中年妇人方才敢大口呼吸,一想到方才情景,她是又恐惧又愤怒,随后顿时用仅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骂道:“什……什么东西啊,他想干嘛?啊?谁招进来的?谁?!敢吓我,工钱都不想要了是吧?是吧?”
……
屋门被一脚踢开,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吴守义眉头紧蹙,目光扫过屋内,随后在昏暗的角落里,看到了那个抱着酒坛,宛如一滩烂泥一样的王禾。
王禾并没有睡去或者醉倒,而是睁着双目,眼神涣散,满脸都是生无可恋,门口投射进来的光束让他有些惧怕地缩了缩,抱起酒坛准备继续喝起来。
吴守义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来,毫不客气地将酒坛踢飞,酒坛撞击在墙壁之上,瞬间崩碎,酒水溅洒,淋得王禾浑身皆是。
“你干什么……”王禾晃了晃凌乱的头发,抬眼看向吴守义。
“问我干什么?你在干什么?不过就是死了个女子,往年你念着你的亡妻也便罢了,但今日需要如此作践自己吗?”吴守义冷哼一声,反问道。
“不过就是死了个女子?!”王禾听到此话,眼中已是怒不可遏,“如此简单吗?割了她的脑袋,还悬在门下,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你声音这么低做什么?大一点啊,再大声一点,此刻青天白日,街坊领居都在呢,你大声一点让大家都听到啊!”吴守义冷笑道。
王禾嘴角抽动,在与吴守义对视几息之后,终于败下阵来,心虚地看向他处,自嘲道:“我已经都按你说的去做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要你怎么样?”吴守义摊了摊手,“人是你杀的,头是我与你一起割下来的,然后是我将脑袋挂上门去的,我若真要你如何,还需要替你做这些事吗?”
王禾也一样摊开手,发出苦笑之声:“对,都是我,是我干的,全是我,你不是说人不可能永远都是低谷吗?你看我,我完了,我看不见底了!我彻底完了!”
吴守义俯下身,一把抓住王禾的衣领:“你没有完,已经到底了,接下来你的所有选择都会让你越来越好。”
王禾听到这句话,发出了讥讽的笑声,浑浊的双目几乎像是要碎裂开一般。
“不要总想着此事,你该找点其他事情做了,而不是躲在这里跟一滩烂泥一样。”吴守义平静道。
“找点事?抓张九啊?怎么抓?你知不知道,从昨天到现在,我的手一直都在抖,一直都在抖,这样的我还能做什么?!”王禾举起自己的双手,虽然他的手已经在昨晚被吴守义强制洗干净,但王禾却总觉得上面都是四娘的鲜血,只要一想到这个,他便止不住地颤抖。
“张九之事暂时搁一搁,我的暗桩打听清楚关押阿其的地方了,起来,我们去救他。”
王禾闻言愣了愣,眼瞳中的光芒恢复不少,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让他足以短暂地去忘记,只要如吴守义说的那般,不要去想想着昨夜之事,不要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