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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敌?”巴彦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小块啃得只剩骨头的冻肉,放在嘴里嚼着,“咱们现在就是没娘的崽子,谁都能欺负!清虏把咱们当叛贼,朝鲜人把咱们当乱兵,新华人再凶恶,至少跟清虏是真刀真枪干仗的死对头!”
“去年,有去遂安堡附近打猎的族人说,新华人的堡子里有酒有肉,猎熊的家伙什还是能响的火铳。对了,他们的寨子里还有火炮!”
“他们亲眼见过?”李继玉追问。
“想来是见过吧!有些族人还用猎物和毛皮跟他们换过不少好东西,有长刀、有铁箭头,还有各种调料和盐巴。”巴彦咽下肉渣,“最重要的是,新华人讲规矩,交易公道,而且也不跟清虏打交道。这几年,清虏巡边甲兵没少在山里跟他们冲突,听说吃了不少亏,死了好些人。”
孔有德目光扫过李继玉,沉默不语。
他的思绪却飘回了数年前的登州。
那时他还是大明参将,营中火器如林,粮草堆积如山,何等风光,却只因部下与乡绅争一只鸡的小隙,竟被步步紧逼,最终不得不反。
一路溃败流亡,辗转至这朝鲜苦寒之地,耗尽心血才挣下这大半个咸镜道的基业,麾下核心仍是那七百余历经血火的登莱老兄弟。
可连年征战,老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年华老去。后来吸纳的朝鲜军卒和瓦尔喀部众,终究隔着一层心。
金汝辉这等降官,私下难保不与旧主暗通曲款。巴彦和他的族人,若情势恶化,恐怕第一个就会遁回深山老林。
“大都督,要不我们再等等?”李继玉凑过来,压低声音,“要是曹绍中能跟东江镇联系上,说不定我们还能有一丝转机……”
“即便取得了联系,他们还能给我们赊来粮食吗?”孔有德叹了口气,“三十多万张嘴,怎生喂饱肚子呀!”
“……”李继玉闻言,立时闭上了嘴巴。
倒也是,就算东江镇念着昔日“同僚”旧情,能给他们支援一点武器,但最为急需的粮食多半不可能提供给他们。
当年,他们还在东江镇跟着毛帅混的时候,就是三天饿五顿,五天饿八顿,每年因为缺衣少食而冻饿而毙的军民都不在少数。
想来,这个时候东江镇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那么,我们能从哪里弄来粮食呢?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城内,街角屋檐下,蜷缩着不少面黄肌瘦的饥民,身上裹着破烂的草席御寒。一个半大少年冻得实在受不住,发出细微的呜咽,立刻被身旁面色惶恐的母亲死死捂住了嘴,只剩下一双绝望的眼睛在枯草般的乱发间闪烁。
“金参军,”孔有德的声音将凝重的寂静打破,“你既言新华人不可信,那你可有良策,解这燃眉之急?”
金汝辉嘴唇嗫嚅了几下,额头渗出细汗,半晌,终究还是羞愧地低下头去:“属下……属下愚钝,实无良策。然新华人凶名在外,夺岛掠民,形同海盗,与他们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只怕引火烧身,悔之晚矣……”
“与虎谋皮,也好过现在就活活饿死冻死!”孔有德断然道,目光转向巴彦,“巴彦,挑选你手下最机灵、脚程最快、嘴巴最严的三个好手,备足干粮,即刻准备出发。给我翻山越岭,直插遂安堡!告诉他们,靖东都护府大都督孔有德,愿以咸镜道所出的老山参、上等貂皮、珍稀鹿茸,换他们的粮食,有多少要多少!态度放恭敬些,但脊梁骨不能弯!仔细探听他们的口风,看看除了做生意,还有没有别的路数可谈。”
“大都督放心!”巴彦重重一拍胸膛,铜铃叮当作响,“我让纳哈带人去,他猎熊的时候都能跟熊瞎子绕圈子,机灵得很!明天一早就能动身。”
“甚好。”孔有德点了点头,又看向金汝辉和李继玉,“此事机密,仅限于我等几人知晓。在耿都督(耿仲明)从镜城筹粮回来之前,城内一切照旧,绝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继玉,加派双倍人手巡城,尤其严密监控从南边来的所有生面孔,若有可疑,立即拿下!金参军,你亲自去安抚城内那几个大族,粮铺那边……再去施压,让他们必须开设粥棚,每日定时施粥!告诉他们,若城中饿殍遍地,激起民变,我第一个拿他们开刀!”
在咸镜道地界,遍地饥荒的背景下还能经营粮食生意的,无不是与登莱旧部有千丝万缕联系,或是本地盘根错节的宗族大户,牵一发而动全身。
孔有德此刻也只能强压怒火,指望他们能在这绝境里挤出最后一点“善心”,少饿死几个人。
这个世道,哪里都要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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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