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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装男不慌不忙地捡起名片:\"龙先生,商业社会要讲规矩。你们那个小作坊\"
他的话戛然而止。阿公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手里端着碗黑乎乎的液体。老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碗往前递了递。
西装男脸色变了:\"这、这是违法的\"
\"不敢喝就滚。\"阿公的汉语带着浓重口音,\"苗家的地方,按苗家的规矩来。\"
楼下突然传来芦笙声。务婆开始唱古歌了,苍凉的调子像从远古传来。西装男额头渗出冷汗,转身就往楼下跑。
龙安心扶住摇摇欲坠的杨婶,发现她手里的信封露出一角——是张省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没办法\"杨婶用苗语哽咽道,\"孙子是我们家第一个能读高中的\"
龙安心轻轻抽走信封:\"明天我去县教育局问,肯定有助学政策。\"他顿了顿,\"那封信能不能给我看看?\"
杨婶犹豫着松开手。龙安心仔细检查信封,在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个铅笔写的电话号码。他记下号码,把信封还了回去。
楼下,务婆的歌谣进入了高潮部分。那是《仰阿莎》的选段,讲述美神如何用银梳引来日月的光辉。龙安心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向鼓楼西侧的柱子——那里挂着面铜锣,是召集全寨议事用的。
他抡起鼓槌,重重敲了三下。铜锣的轰鸣压过了所有声音,连务婆都停止了歌唱。
\"各位叔伯婶娘!\"龙安心用苗汉双语喊道,\"今晚我们议三件事!\"
人群安静下来。火塘的光映在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那些皱纹里藏着千百年的智慧与坚韧。
\"第一,苗韵公司抢注了"仰阿莎"商标,要夺走我们祖传的名字!\"
人群中爆发愤怒的议论。几个老人立刻用苗语骂起来,有个银匠甚至掏出了打银用的小锤。
\"第二,他们派人拦车搜查,抢走了潘阿婆的祖传银项圈!\"
这下连年轻人都站了起来。潘阿婆是寨子里最受尊敬的老人之一,她家传的银饰工艺可以追溯到清代。
\"第三——\"龙安心提高声音,\"他们想分化我们,用钱收买急需用钱的乡亲!\"
杨婶在角落里捂住脸。龙安心走过去,把手机递给她:\"刚查到的,县里有贫困生专项补助。\"
务婆突然站起来,她瘦小的身影在火光中却显得无比高大。老人用苍老的声音开始吟诵,那是古歌中的战前动员段落:
\"……乌云来了不要怕\/我们有千万根竹竿\/把它戳破……\"
阿公往火塘里扔了把特殊的粉末,火焰顿时蹿高三尺,变成诡异的蓝色。这是用硫磺和硝石配的\"战火\",古代苗民出征前才会点燃。
\"明天,\"龙安心看着每一双映着火光的眼睛,\"我们去省里讨公道。按苗家的规矩——\"
\"议榔!\"众人齐声喊道。这是苗族古老的盟誓制度,全寨集体表决重大事项。
务婆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展开后露出块黝黑的石头——\"议榔石\",上面刻着祖先留下的誓约条文。每个当家人依次上前,用刀尖在石头上划下新的刻痕。
轮到龙安心时,他掏出那把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这是他在建筑工地得的奖品。但在触到石头前,阿公拦住了他。
\"用这个。\"老人递来把锈迹斑斑的小刀,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线。龙安心认出这是父亲生前用的木工刻刀。
当最后一道刻痕完成,务婆将\"议榔石\"郑重包好,交给寨里最年轻的党员保管——这是新老结合的象征。然后她端起那锅滚烫的药汤,自己先喝了一大口。
\"明天,\"老人抹了抹嘴,\"我们去把仰阿莎接回家。\"
后半夜,龙安心在合作社办公室整理材料。吴晓梅端来碗热腾腾的酸汤,里面浮着几片鱼肉。
\"杨婶送来的,说是赔罪。\"她在对面坐下,展开一块绣到一半的仰阿莎绣片,\"我重新设计了图案,加了几个隐藏标记。\"
龙安心凑近看,发现美神的裙摆上多出几道特殊纹路——那是用反光丝线绣的星辰轨迹,只有特定角度才能看见。
\"够巧妙。\"他忍不住赞叹,\"但法律上\"
\"法律?\"吴晓梅突然激动起来,\"他们懂什么是真正的法律吗?\"她从抽屉里取出本泛黄的手抄本,\"这是我爷爷记录的《苗疆理辞》,乾隆年间各寨共同议定的规矩。里面清清楚楚写着:"祖传名号如手足,不可断卖"。\"
龙安心翻看着这本用棉纸装订的老册子,里面的汉字歪歪扭扭,明显是苗人自学的笔迹。他突然在某一页停住——那里记载着个案例:道光年间,有汉商企图垄断\"苗疆\"特产的交易权,被各寨联合抵制,最后官府判苗人胜诉。
\"这\"
\"想不到吧?\"吴晓梅眼睛发亮,\"我查过了,现在《非物质文化遗产法》第二十六条也有类似规定!\"
龙安心正要细看,窗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他吹灭油灯,悄悄掀开窗帘一角。月光下,有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摸向仓库。
\"果然来了。\"吴晓梅冷笑,从门后抄起根削尖的竹竿——这是苗家女子防身用的\"打狗棍\"。
龙安心按住她:\"别打草惊蛇。\"他指了指屋顶,\"从晒台绕过去。\"
两人悄无声息地爬上竹梯。晒台上晾着新采的刺梨,在月光下像无数金色的小灯笼。龙安心趴在晒台边缘,看清了那个黑影——是李老板的助理,正在撬仓库的锁。
\"要抓现行吗?\"吴晓梅小声问。
龙安心摇摇头,从腰间解下个竹筒——里面装着阿公给的\"蜂毒粉\",沾上皮肤会奇痒难忍。他瞄准下方,轻轻拔开塞子。
一阵风吹过,粉末飘洒而下。很快,下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和抓挠声。黑影踉踉跄跄地逃向寨口,中途还摔进了排水沟。
\"够他痒三天。\"龙安心冷笑,\"明天谈判时,看他怎么抓耳挠腮。\"
吴晓梅却忧心忡忡:\"他们连偷设计稿这种事都干得出,明天去省城\"
\"不怕。\"龙安心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王立明帮我查的资料,苗韵公司去年就因为抄袭被处罚过。\"
月光渐渐西沉,给鼓楼的飞檐镀上银边。龙安心想起小时候,父亲常在这样的月夜教他辨认木材。
\"楠木要百年成材,但做出来的家具能传十代人。\"父亲粗糙的手掌抚过刨光的木板,\"我们苗家的东西,急不得。\"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新的一天要开始了,龙安心深吸一口带着露水气息的空气。他忽然明白,自己守护的不只是一个商标,而是像楠木一样需要百年才能长成的文化根基。
\"走吧。\"他帮吴晓梅收起绣片,\"天亮了,该去接我们的仰阿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