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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天暗得特别早，今天又是个阴天，两三点钟，办公室里就亮起了日光灯。
这日光灯有些年头了，发出滋滋的电流声，越发衬得办公室里静悄悄的。
办公室里三个人，没人聊天，对着电脑认真干活。其实想着即将到来的春节七天假，吴楚楚早已心猿意马，心里将上级部门骂了个爽快。
就这么几张破表格，有这么急吗？说下个星期还要开全省系统大会，通报去年重点工作完成情况。
哎，什么事情不能等到年后再说？连个年也不让人好好过。
其实，年前这段日子是最开心的，就像谈恋爱的暧昧期，令人心情忐忑又愉悦。等真到了春节，冰天雪地地走亲戚，又有些闷了。
再一想到年后各种工作接踵而来，便彻底没了心情。
为什么春节不能多放几天假？放到正月十五，过完元宵再上班，岂不皆大欢喜？
此时的吴楚楚还没预料到，马上她真要迎来最长的春节假期。
她正吃力地在键盘上敲下一个又一个毫无意义的字符，手机拼命叫起来的时候，吓了一跳。
“喂，妈——啊？行，你别急，我这就去！”
挂了电话，吴楚楚跳起来，抓起包就走。
“娟姐，帮我请个假！”
“怎么了？”娟姐从电脑后抬起头来，诧异地问。
“我表哥进医院了。”
王立峰被送进医院，是一个小时以前的事。
一路上，李丽琴絮絮叨叨地讲，原来前两天王立峰便开始觉得喉咙痛，头疼，有些发热。原本想着应该是天冷受了寒，感冒了，也没往卫生院去，自己冲了点感冒冲剂喝。谁知喝了两三天也不见好转，于是昨天又去卫生院抓了点感冒药。
“原以为没事了，刚才向远电话打来，说你哥一大早体温飚到了39度多，还咳出血来了，整个人浑身上下冷得打颤，他吓个半死，连忙叫人帮忙送到县里医院去了。”
这波流感果然凶险。
刘清宁一边开着车，一边安慰李丽琴，等两人赶到医院，王立峰还在急救。
“病人血氧饱和度跌到88，上呼吸机！”病床前的医生突然低喝，瞬时间，几个护士冲了过来，李丽琴急忙跟过去，抓住一个护士：“护士，我儿子什么病啊？什么跌到88是什么意思？怎么就要上呼吸机了？”
“血氧低于90就可能器官缺氧，家属别堵通道，妨碍医生治疗！”护士面无表情地将她推开。
“缺氧？”李丽琴还要追上去问，被刘清宁一把拉住，“舅妈，你先冷静一下。现在人已经送到医院了，你再急也没用，听医生和护士的。你放心，表哥还不到四十，不会有什么大病的。”
“这……”李丽琴无力地瘫坐在冰凉的金属椅上。
不一会儿，王美莲赶到了。
再过一会儿，吴楚楚也到了，她的身后还跟着刘清宁多日未见的陈今越。
他瘦了很多。
一身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下颌的线条因为消瘦变得更加清晰锋利。刚才看医生抢救表哥的情景，她的心慌得怦怦跳，可是在看到陈今越的这一刻，目光触及他漆黑的眼眸，心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陈今越的目光在刘清宁的脸上定格。
刘清宁抿唇，扭过脸去，过了几秒，又忍不住看他，目光再次相触，陈今越扯了扯嘴角。
像日出雪晴，积雪在这一秒开始融化。
刘清宁在心里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真没用。
医院的灯光白得渗人。
抢救室里气氛依然严肃，一群人守在抢救室外或蹲或站，除了焦急等待别无他法，王永梅老嬢嬢坐在王美莲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塑料凳上，闭着眼睛直念“阿弥陀佛”。
陈今越从医院外的便利店里买了一些吃的，但大家都没胃口。
“他怎么跟你一起过来了？”角落里，刘清宁低声问吴楚楚。
“晚上我加班，接到电话的时候从办公室出来，正好碰见他。为了那个华侨风情园的项目，最近云林镇忙疯了，你不知道吗？”
“不是还没落实？”
“那也有很多前期的功夫要做。再说现在正是节前，各种麻烦事也不少……他听说立峰进了医院，就说跟过来看看，我没说你在，估计他自己猜的。哎，你这冷战要打到猴年马月？陈今越这种绩优股，你放回婚恋市场……”
“闭嘴吧你！”刘清宁把手里吃剩的半个面包塞进她的嘴里。
正说着，急救室的门打开，一个护士行色匆匆地跑出来。
一群人呼啦围了上去。
“护士，怎么样了？”
“血氧暂时稳住，但淋巴细胞计数只有08，我们给病人做了咽拭子要送到疾控那边去检验排查不明原因肺炎，家属保持距离，以免感染。”
护士丢下这么一句就走了。
“传染病？什么传染病？怎么会得传染病？”李丽琴懵了，随即嚎啕起来，“这个铜番钿，我叫他安分呆在家里不听，偏偏要往那些地方跑。肯定是哪个外国回来的把传染病给带回来了……皇天……”
空荡荡的医院走廊里，响彻了李丽琴刺耳的干嚎。
到了晚上，监护仪上的数字终于停止警报。疾控中心传回的检验报告显示，王立峰感染的是甲型h1n1流感病毒引发的肺炎，因初期被当作普通风寒感冒治疗，延误了抗病毒用药时机，导致病情恶化并引发心肌炎，需住院观察一周。
总算是虚惊一场。
王美莲指挥吴楚楚回家搬来一张躺椅，安排李丽琴留下陪护，自己带着刘清宁在医院上下奔走，办好了手续，又去找了相熟的医生打了招呼，一切打点妥当，才安心先带累了一天的老嬢嬢回家休息。
刘清宁的手机“噔”地一响，陈今越发了微信来。
吴楚楚悄悄探过头来，瞥见刘锁屏上的微信提示：【陈今越：我在停车场】。轻轻一撞她的肩膀：“陈大镇长陪我们在医院等了半天，晚饭也没吃，你带他去吃点好的——县政府附近开了家新的日料，味道不错。晚上你可以住我家——当然，”她眨眨眼，“不回来也行。”
“你去死吧！”刘清宁笑着狠狠捶了捶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