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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4日
不能再继续这样消沉下去了。
冥冥中有一匹我熟悉但又觉得陌生的小马在我的脑海中对我说。我惊恐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身处星空长廊之间,它依然像我们初次见面时那般美丽。点点繁星共同构成了这个奇妙的地方,明和暗的搭配让身处其间的小马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是的,在短暂的恐惧后,我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可是我依然很好奇,除了塞拉斯蒂娅公主,还有谁能够将我呼唤至此呢?我一边思考问题的答案,一边在这长廊间散步。这和我见过的任何一条长廊都不一样,它没有在道路的两侧,播放那些过去记忆的剪影,而是一片又一片空白的荧幕,仿佛是在展示我现在的精神状态——虚无。那些我引以为傲的事物早已经作古,而迟迟未能找到新的精神寄托的我便是现在这副样子。呼唤我前来的小马似乎并不在意我在这里四处走动,只是,一直这样走下去,我的耐心也在一步步的前行中被消耗殆尽。
“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叫到这里来?”我停下脚步,忍不住放声问道。
“你应该比谁都熟悉我,”这时我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团白雾,无论是这雾的轮廓还是外在的形状,都在告诉我这团雾就是身处长廊中的我的具象,“因为我就是你啊。”
“我?!”我诧异地看着她,一时间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她。
“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她似乎完全看穿了我的心思,“不过你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它在不断蚕食你的记忆和情感,最后会让你变成塞拉斯蒂娅公主的样子。你,真的希望变成那种扼杀自己感情的小马吗?“如果能够给出答复,我的回答当然是否定的。不能直率地表达自己真正的心情,那一定很痛苦吧。
“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毫无疑问,她是有求于我才会将我呼唤到这里的。
“与其说,是我想让你做什么,”她不紧不慢地说,“不如说,是你应该去做什么。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你不觉得应该想办法把这个空洞填补上吗。”她的话让我无法反驳,因为我也一直在想着去做这样的事,但始终未能如愿过。不管我做什么,都会觉得内心很空虚。
“那,你要不要尝试在小马国各地四处旅行呢?”她给了我一个新的思路,“也许你已经付诸实践了,只是没有感觉到满足,所以才会觉得十分空虚吧。“说来惭愧,这样的经历我还真的没有体验过。接下来即使没有她的引导,我也明白自己该去做什么了。
谢谢你,也许我应该尝试一次。”我向她道谢。
“你能够振作起来的话,我也会很高兴的。”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恢复意识的时候我依然躺在床上。没想到这一切居然发生在梦境中,当潜意识都出面要求我寻回自我的时候,我内心的空虚可想而知。患病到现在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斯派克对于和我相处也变得十分小心,他不想再勾起我痛苦的回忆,让我重新陷入那种妄想的状态。慢慢地我和他的沟通就变少了,尽管他依然在照顾我,但我们之间的交流更多的是在肢体接触上,而不是在言语上。我也很愧疚,因为我感觉自己在给暮暮他们添麻烦。
既然连我的意识都这么说了,开启一场旅行就显得更加必要了。不过,一言不发地离开会让暮暮和斯派克担心的,所以我还是给他们留了一张字条:
“致亲爱的暮暮和斯派克: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踏上了旅途。这次旅行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寻找那些我曾经失去的事物和记忆。我知道,我的妄想症在这段时间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对此我感到十分抱歉。尽管独自外出不是个很好的选择,但请你们相信我,我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的。这次旅程可能会持续很久,短则几天,长则数年,但是请放心,每到一处我会及时给你们写信的。请你们期待我的好消息吧。爱你们的,银星。”在我看来,如果不知道做一件事是否有意义,那就先去勇敢地尝试,然后在尝试中寻找意义;如果自己觉得这件事本身并无什么意义,那么将这件事做成就是它应有的意义。带上行囊,我走出小马镇的城堡,一边眺望万里无云的天空,一边思索着下一站去哪里。
“就先从中心城开始吧。”一个声音告诉我。
说走就走。不过,不得不感叹时间的力量,我曾经很喜欢的咖啡厅都已经易主了。犹记得有很多次我都会去那家喝咖啡,还会饶有兴致地多点上几种口味。有时是香草味,有时是燕麦味,有时则是加了很多很多牛奶的咖啡……总觉得自己还是很难接受纯粹的苦咖啡,就算不额外加糖,加些牛奶中和一下口味也是好的。很久没有开怀畅饮咖啡了,只觉得自己的口味又变得刁钻——或者说娇气了许多。口味也是会随着时间改变的呀,小傻瓜。
不过幸运的是,有一项爱好没变,那就是品尝各式各样的蛋糕。不知这种爱好是来自老师的潜移默化还是在漫长的时间中实现的自我觉醒,我似乎也开始对蛋糕感兴趣了。可能不像老师那样颇有自己的见解,至少也应该能够认出几种大类吧。无论是咖啡还是蛋糕,本质上其实都是小马们创意的造物。让难喝的咖啡变成风靡小马国的饮料,让蛋糕成为全小马国都喜爱的点心,这些变化离不开一代又一代咖啡师和糕点师的努力和创造。无论是创意奇特的小众产品,还是量产的大众口味,都是他们的劳动结晶。望着经由侍者端上来的咖啡和蛋糕,我不禁开始对这些产品的创造者产生敬意——尽管过去也经常这样就是了。要说原因的话,肯定是因为我老了吧,老到已经开始愿意以怀念过去为乐了。
今天的餐点是加了很多牛奶的咖啡和草莓蛋糕。我很喜欢蛋糕上那颗草莓那酸甜的口感,它软软的,轻轻用唇齿一呡就会化成一滩红色的果肉。而这还是它为我带来的第一份惊喜。在那层层奶油之下,一片片已经被切好的草莓正在绵密的蛋糕与奶油的夹层之间艰难地求生,但最后又像是放弃了挣扎一般,经由切蛋糕的大刀被切成了如此整齐的模样。在感叹蛋糕师技艺不俗的同时,它也在不停地挑动着我的味蕾,仿佛在欢迎我的品鉴。我能够听到口腔里舌头和唾液不断接触的声音,能够感受到发自内心的那股想要一探美味的冲动,甚至连角上都已经出现了些许小小的魔力波动,它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要飘起叉子了。当身体几乎所有的感官都在夹道欢迎蛋糕的到来,作为指挥官的大脑还能够说些什么呢。我飘起叉子,用叉子的侧边轻轻切下一小块蛋糕送入口中。绵密的奶油将蛋糕层紧紧地裹在其中,而它越是想要隐藏自己,我的舌头就越是不肯放过这已经入口的美味,在舌头不遗余力的作用下奶油放弃了最后的抵抗,将里面的蛋糕层悉数托出。侵略的快感和对美味的渴望不断刺激的我的神经,我粗暴地用舌头将蛋糕打向口腔的一侧,然后用侧牙开始不断咀嚼。蛋糕很软,只要几下就可以变成一滩糊糊然后下肚。将这个过程不断反复,一块蛋糕很快便见了底。
这样的宠幸自然也招致了其他餐品的不满。对,没错,说的就是那杯一直被我晾在一边的咖啡。它虽然没有抗议,但似乎也已经等不及要和我的胃来一次亲密接触了。待蛋糕的享用到了尾声,我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虽然牛奶和咖啡的配比会因为店家的不同而有所不同,但喝到嘴里的时候那股苦涩中夹杂着牛奶香甜的味道却始终让我难以忘怀。顺带一提,我第一次接触咖啡的时候喝的就是这样的咖啡,或许这也是我的一份执念吧。
吃完餐点别忘了擦擦嘴。我飘起餐巾擦去嘴角的蛋糕屑和咖啡渍,转而将目光转向咖啡厅里的其他顾客。这是一家算得上评价的咖啡厅,不只是我这样的名流贵族回来,许多在这里艰难谋生的小马也会来这里。他们一般不会点蛋糕,只是点上一杯最便宜的咖啡,然后在这里花上好几个小时来消磨时间。在中心城,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最不能少的东西是体面,这是无论花上多少钱和权力都买不来换不到的东西。
“要离开吗?还是说,再观察一会儿呢?”那个声音又冒出来了。不知道是我的妄想症作祟还是确有其马,我的确听到了那个声音,它和我认识的任何一匹小马的说话声都不一样,可能是我自己的妄想,也可能只是无数意识和声音的混合。它们仿佛是在拷问我所做的每一个选择,似乎一定要将我的生活重新拉回正轨才肯罢休。
“再观察一会儿吧。”也许留下来才是更好的选择。我需要些时间平复心情和消化食物,其他小马需要一些停滞的时间来放松身心,这是一场没有提前约定的双向奔赴,也是一次心灵上的奇遇。我很高兴能够和形形色色的小马在一起,只有这样我才能找回些许失去的自我。
离开咖啡厅,我又要开始寻找新的目标了。我生命的前几十年几乎都是在围着中心城和小马镇转,即便有了外出旅游的机会,却也根本不知道想去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如果不是有暮暮或者其他小马带着的话,也许我就会在中心城的火车站站厅里转上整整一天都没能决定好自己要去哪里吧。虽然我有翅膀,但使用它并不会让我感到高兴。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还是走进了中心城火车站的售票厅。这里经过几次改造,早已经不再是我熟悉的样子,但它已经比过去的火车站更大、更宽敞,也更漂亮了,我自然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我来到售票窗口,看着和我外表年龄相仿的售票员说:“买一张去马哈顿的车票。”
“您是要普快,快速,还是直达快车?”许久没坐火车,我一时间被她的问题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见我面露难色,她便开始耐心地为我解释:
“普快列车的速度最慢,停靠的站点也最多;快速列车的速度要比普快快一些,沿途停靠的站点也会更少一些;而直达快车则是除了终点站和少数像马哈顿这样客流量巨大必须要停靠的站点之外,中间一站也不停的列车。您可以根据自己的时间需求来选择合适的车次。”我并不是急于到达某个地方,只是需要些时间来思考自己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思来想去,我最后还是买了普快列车。“给我来一张普快的票。”
距离发车还有近三个小时,面对身边空空如也的自己以及这偌大的火车站,不知从何处冒出的探险精神占据了我身体的主动权。说干就干,我不顾随身带着的鞍包的重量,从座椅上起身在四周闲逛。犹记得以前的候车厅不是很大,坐车出行的小马也不多,车站里除了有卖水的地方,还有一处做简餐做的很好的小摊,不过现在它们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宽敞明亮的商店,大大小小的餐饮店,以及宽敞大气的候车大厅。走在其中我竟隐约有一种失落感,仿佛我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了一样。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我一点头绪也没有,现在的我也只得像那些初次到来的游客一样,一边打量四周一边了解它的历史。
直到上车的时候我依然有些意犹未尽。如果时间能够再多一点,如果我离开前能够再多做一些准备的话,也许在车站停留的这三个小时就会过得更充实一些了。而现在,我只能恋恋不舍地和车站,和中心城道别,踏上前往马哈顿的旅途。我去那里真的有什么目的吗?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心血来潮吧。放在以前的话我可能会去那里找瑞瑞,不过现在她年纪也大了,也不愿意继续待在中心城,就独自回了小马镇,然后将她的品牌完全交给甜贝儿来运营。不得不说,她真的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尽管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唱歌作为自己的职业。虽然没能像宝蓝莎莎那样大红大紫,却也收获了一批属于自己的拥簇。在无数小马的眼中,中心城和马哈顿象征着小马国的繁华,而实际上我对马哈顿其实知之甚少。零星的几次造访的记忆在时间的冲刷下早已经让我将一切忘的精光,现在的马哈顿于我而言也已经是一座陌生的城市了。我看着沿途的树木和田野,不禁想知道那里的景色会是怎样的。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踏上了前往马哈顿的列车。自从有了翅膀,我就很少再乘坐火车或是马车,因为这样非常方便,而且也不用付钱。不过这一次,我破例地想要怀旧一次。我几乎忘记了身为独角兽时那种四蹄稳稳地踏在地上的感觉,而随着这段漫长的旅程的开始,我有信心重新找回这样的感觉。列车启动之后,我才终于领略到普快列车的魅力。因为它速度比较慢,旅途中可以趴在窗户旁欣赏很多风景。从中心城的车站出发,最先看到的景色是附近的一片草地,不过现在刚刚二月,草地上仍然是一片荒芜。即便种下草籽,最快也要到了三四月才能够冒尖发芽,现在的草地依然处在冬天的怀抱中,不过可能用不了多久,它也就会随着送冬迎春的到来而完全裸露出来吧。正在我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外面的景色时,一匹穿着大衣,戴着围巾的小马来到我的对面坐下。虽然看他的样子像是急着要去上班的样子,可他选的又是这辆普快列车,一时间令我十分好奇。他没有理会我,只是朝乘务员要了红茶和点心,一边享用一边消磨在车上的时间。我注意到他的大衣上落了不少雪花,它们正在因为车厢内温暖舒适的温度而逐渐化作水滴。不知是他的模样看上去实在有趣还是我的好奇心实在过于旺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目光就完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这位小姐,请问,我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吗?”强烈的目光终究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我,似乎想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在看着他,“还是说,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毫不夸张地说,被他这么一问,我忽然有了一种想要做坏事却在准备实施阶段就被发现的负罪感。因为过于紧张,我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喂喂喂,你已经是位成熟稳重可以独当一面的公主了,麻烦你矜持一点!
“什么也没有,”我如实回答道,“只是,对您感到比较好奇。”
“哦?那,你想了解我的什么呢?”我并不擅长做一个话题的发起者,因此当他将问题抛到我的面前时,我顿时就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把目光移开了。
“您是出于什么原因选择前往马哈顿的呢?”这个问题即使不问,我的心中也已经有了大致的答案。作为小马国的另一个经济中心和时尚之都,马哈顿是一块商业的乐土。如果说中心城聚集了全国的名流贵族,马哈顿就是那些时尚先锋——当然他们也算得上是名流,以及富商们的聚集地。而为了抢占市场,许多原本总部设在中心城的时尚品牌也选择在马哈顿开设分店,而为了顾及这些店面,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派遣专员前去调研经营状况,我想坐在我对面的这位先生就是其中之一,至少从他的打扮来看还是很像的。
“总部派我去那里的分部出差学习,”他说,“看你的样子,小姐你也是中心城的小马吧。你应该知道有不少品牌都在马哈顿攻城掠地的事情。”嗯,我当然知道了。中心城的小马身上有一股难以掩盖的气质,这是多年来在那个特定环境中形成的。
“我知道,”我接过他的话说,“那,您又是因为什么选择这辆车的呢?”商务出差的话,一般都会选择速度更快、相对更舒适的直达快车,而且因为是客流量巨大的线路,各种各样的车次很多,并不会出现别无选择的情况。像普快这样的车的乘客大多是些不太富裕的旅客。
“那小姐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可以反问你同样的问题呢。”我看到他朝我笑了。
“我正在进行一场长途旅行,”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将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马哈顿是我出行的第一站。”这是一个逐渐适应的过程,如果不是常年在外的小马,要突然接受物质享受上的变化还是要花些时间和精力的。雄驹若有所思地听着我的讲述,似乎对我这与年龄并不相符的身份颇感兴趣,不过他并没有主动开口询问,而是说起了自己的理由。
“我从小就会跟着父母一起坐着普快列车四处旅行,这样的速度能够让我静下心来想很多事情。普快列车虽然慢,但是胜在便宜,即便是出差也是性价比很高的选择。沿途的景色我已经见过了很多次,但每一次都会有不同的感受。而且对现在的我来说,火车上的时间是我难得的可以休息和自我思考的时间。”我很赞同他的观点,在我获得这双翅膀之前,我也会像他那样不停地思索,而现在的我正在慢慢重新找回那种熟悉的感觉。这个话题结束后,我们就陷入了长久的沉寂,或许直到列车到达终点站之前我们都不会再和彼此说话了吧。
正如我想象的那样,近十个小时的路途我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也许是觉得有些乏累了,对面的雄驹便靠在椅子上小憩,而我则是用魔力扫清自身的疲倦,然后继续望着车窗外。不知怎么,我忽然想看窗外的雪花。在列车上看着雪花从窗边飘过,那一定是道颇有情调的景色。可惜,最近一连几天都是晴天,即便偶有层云堆积的时候,却也没有飘下一片雪花。我好想重温那种朦胧的感觉,好想重新拥抱那种能够温润心底的温暖,好想再和伙伴们一起嬉戏玩闹……唉,这就是冬天吗,总是能够勾起我各种各样的感触。
“各位旅客,本次列车的终点站,马哈顿到了。感谢您的乘坐,祝您旅途愉快。”只顾着想事情的我差点没听到列车员的报站声。不过,当眼前的景色从雪地和森林变成了方方正正的大楼时,我便明白列车很快就要进站了。再望向坐在对面的雄驹,他已经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看来已经做好了下车的准备。随着窗外的景色变得愈加清晰,列车的速度也在一点点降低。直到它完全停下,这辆车的使命才正式宣告完成。在列车停下前许多小马就已经将大包小包的行李放在自己的身边,待列车完全停稳,车门打开,他们便争先恐后地涌向门口。我并不知道这些小马的目的地是哪里,也许他们只是在马哈顿中转,也许这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但我希望他们最终能够实现各自的心愿,各得其所。
“已经到终点站了,你不下车吗?”雄驹临走前问我。
“我再等一会儿,”我露出和善的笑容对他说,“再见。”
“祝你旅途愉快。”他最后看了我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尽管冬天的脚步已经在离我越来越远,马哈顿的春天却一直没有到来的迹象。和送冬迎春时才会把雪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中心城不同,马哈顿由于地理位置比较偏南的关系,它的冬天总是一派雾蒙蒙的景象,即便是下雪也不会下很多。而且,高楼大厦的存在让这座比中心城更加时尚化的都市对雪的厌恶可谓是更上一层,刚一下过雪地面就会被扫的干干净净,每天如此。因此,除了在一些狭窄的巷道里能够看到雪之外,马哈顿的主干道上一般都是干干净净的。行走在马哈顿的街道上,除了雾蒙蒙的天空和湿润但微冷的空气,我甚至都不敢相信这里现在是冬天。小马们总是忙忙碌碌地走在街道上,他们中有的是忙着赶去上班,有的是去某间咖啡厅或是酒店商谈业务,还有的则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在同一座城市看见不同情态的生活状态,这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但在马哈顿这可能是令我感触最深的一次。它虽然没有中心城那样自上而下的歧视,却依然有着来自贫富差距的歧视。如果我带了相机或是画板一类的东西,我一定会把这些所见所闻记录下来,深深地反思为什么会这样。
不过,自从下了车之后我就什么也没吃,现在肚子已经在和我抗议了。遗憾的是,马哈顿随处可见的吃食正是三明治和咖啡,而这些也都是我平时经常会吃的东西。在一条街道上一般会有两三家不同品牌的咖啡厅,而在主干道上,这个数字还要翻上一倍。在这些大城市,咖啡和茶都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它们的价格也会很亲民。
我刚取出钱包准备前去品尝一番的时候,一匹戴着兜帽的小马便从我的身侧冲出来,用魔法娴熟地抢走了我刚拿出来的钱袋子。毫无疑问,这是个惯犯——中心城可能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但马哈顿会。在贫富差距的巨大刺激下,许多小马宁愿铤而走险,也不愿意通过劳动来营生。这就导致马哈顿虽然贵为时尚之都,它的治安却并不算很好,尤其是一些聚居区,那里出现盗窃或者打架的情况经常发生。对于我这匹失去了心的小马来说,钱财这种身外之物虽不那么重要,但没有它,我却又要在这座冰冷的城市寸步难行。趁着对方还没跑出几步,我便立刻用魔法抓住了它落在外面的尾巴。这一拽就把偷东西的小马一下抓住,我也顾不上她喊疼——没想到还是个小姑娘,便将她用魔法“五花大绑地送到了我的面前。在她的身上我不仅找到了自己丢失的钱袋,还有几个数额不大但没有主人的钱包。
“放开我,放开我!我没有偷,没有偷!”她挣扎着在悬空的状态下狡辩着。
“你说你没有偷,”我也不生气,只是语气平和地一字一句问她,“那为什么本来应该在我鞍包里的钱袋,现在却会在你身上呢?”我一边说,一边还挑衅似地把钱袋子在她面前晃了晃。她的眼神中透着对金币的渴望,但如果把钱袋子就这么还给她,这是不对的。
“这是我捡到的,”她毫不害臊地回答,“路上掉了一个钱袋子,然后就被我捡到了。”这个掉可不是她说的那种掉,而是借由撞我然后失去平衡所造成的“掉”。
“哦,是吗,”我一边说一边又飘起其他钱袋子问,“这样的事,你做过多少次了?”
“我哪里数的过来,一有点钱就被爸爸妈妈抢走了,”她垂着耳朵,露出委屈的神色看着我,“他们总是吵架,一生气就打我,如果我今天没弄到钱,他们又会打我。”我当然不打算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可就算她陈述的是最为残酷的真相,也无法改变她所犯下的罪行。我注意到她的蹄子和肚子上都有被打过的痕迹,但我什么也做不了。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我收起自己的钱袋,然后将她送到了附近的警察局。不过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有些警察会对这些惯犯感到厌烦,即便受害者求钱心切也不会积极办案。很显然,今天抓到的小马驹就属于这样的情况。负责接待的警察爱搭不理地看着我,似乎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么小的孩子还把她抓过来做什么,”那警察不满地看着我说,“要是总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们会很困扰的。”他的态度令我十分不满,因为他们的懈怠就意味着对这样的犯罪行为的纵容。我毫不客气地张开翅膀,看来在消沉的日子并没有磨去我自身的气场。
“如果连公主的钱包都保不住,那还要你们何用?!”我学着露娜公主的大嗓门说,“把这件事给我用最短的时间解决掉!现在就去办!”想必是皇威震慑了他的懒惰,他立刻找来蹄铐把小马驹铐进了审讯室,而且我也向他承诺,一定会回来监督这件事的进度的。
“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希望看到这件事已经被解决了。”我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警察局。
原本喝咖啡的大好心情因为这突然出现的事情而荡然无存。比起解决当下的问题,我更希望找到这问题的根源。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样小偷小摸的事件无论解决多少都不存在杀一儆百的作用,类似的案件依然在许多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发生着。而要解决这样的问题,从每一个家庭入手或许是个更好的选择。离开警察局的时候我从警员那里得知了她家的地址,我准备前去拜访一番,看看究竟是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这样。
不出所料,她的家就在马哈顿的聚居区,在另一些小马的眼中,这个地方称作贫民窟或许更合适些。在一幢破败且窄小的房子中,我见到了她的父母。母亲正在准备食材,而父亲则是躺在铺了草席的床上喝酒,地上全都是喝光的和喝了一半的酒瓶子。不知道她的母亲在做些什么样的工作,但这样的环境显然是很难养育出理想的小马驹的。他们见我站在门口,似乎连眼神都变得紧张起来。“喂,你是谁啊,站在我们家门口做什么!”雄驹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很显然他并不欢迎我的到来,“桑妮那个家伙,出去搞钱怎么还没回来!酒都续不上了!”
“她已经被送去警察局了,”我面无表情地朝屋里喊道,“因为她偷了我的钱包。”
“什么?!你这个混蛋!”听完我的话,他骂骂咧咧地叼着酒瓶出来了,“小姑娘,断了我们的财路要付出什么,你应该知道的吧?”我才不在乎应该付出什么,就像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孩子被充满悲剧的家庭毁掉一样。虽然对手是独角兽,但可能是因为喝多了酒的关系,他并没有使用魔法。我用魔法摔碎了他叼着的瓶子,然后飘起他,将这位不称职的父亲无情地砸在墙上。尽管我的脸上面无表情,但摔砸时发出的巨大响声还是把正在做饭的雌驹吓了一跳。不过,可能是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也可能是不想惹出更多的麻烦,她只是站在远处看着,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想法。刚刚的一击大概起到了相当的震慑作用,但实际上雄驹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一时间失去了意识。我瞪了一眼雌驹便转身离开,即便是这样我也觉得自己做得还是有点过了。家丑不可外扬,这本就是他们家的份内事,是不应该由我来插足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他们家哪怕有一点微小的改变也好,哪怕真的只是一点点。
可是,我的身上还带着其他受害者的钱袋子。我将这些钱交给了警察局,而等我回来的时候,他们也已经把那匹小雌驹处置好了。她会在少管所待上一段时间,同时还会有其他警察去帮忙做她和她的父母的思想工作。在我看来,这些警察是完全可以解决这些事的,但出于某些原因,他们宁愿渎职也不愿意去做这些能够明显改善马哈顿治安的事情。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我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走进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处理这些事情让我感觉更饿了,现在的我急需补充些能量。即便我对马哈顿的吃食并不抱太高的期望,今天端上来的咖啡和三明治还是让我眼前一亮。用的虽然都是些稀松平常的材料,尝起来的味道却和以往的三明治大有不同。我轻轻掀开面包,欣喜地发现里面有胡椒粉和孜然的痕迹。这些香辛料和三明治原本并不相配,但别具一格的调味使得它们之间产生了相当奇妙的化学反应。我很想把厨师叫来和对方交流一下心得,不过一想到这样的美味应该让更多的小马知道,我便放弃了独占它的想法;咖啡里则加入了异域的香辛料,让原本苦涩的咖啡又多了一层别样的味道。不过因为咖啡太苦,我最后还是加了些牛奶才喝下去。回顾今天的经历,来马哈顿的第一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总觉得这会是一次十分有趣的旅程。如果把我的内心比作一棵树,现在的我就是亟待甘霖滋养的、濒临干涸的小树苗,这份滋养不可能通过简单的安抚就能够完成,因为我失去的正是那促进它生长的动力,也就是真正的“自我”。在过去的某个时间我曾经觉醒过自我,但如今它又已经在时间的洪流中被冲刷得失去了原有的姿态,甚至是化作一个个微小的碎片,散落在记忆的海洋中等待我去一点点寻找。我也曾不止一次地面对镜子,质问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始终没有小马能够解答我的疑惑。也许,被时间不断拷打的我已经和其他小马有了一道名叫时间的隔阂,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打破它,或者说,融化它。随着旅途的继续,我也相信这一天会到来。
“等着我,暮暮。”我轻轻擦擦嘴角,留下已经空了的咖啡杯和盘子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