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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山高路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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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1日

记忆中的八月从那天起便寒冷了许多。

连续半个月,我都提不起精神。我相信,如果哪匹小马丢失了一件拥有了二十多年的物件,我相信他的第一反应一定是不惜代价地找回来——物什尚且可以找回来,可是至亲的小马呢?当他们离开后,我还能找回来吗?

显然是不能的。因为这件事,我已经两天没有好好吃过饭。暮暮看得到我的凄怆,可是她爱莫能助。解铃还须系铃马,这样的伤痛只能由我自己来慢慢化解。为了不麻烦流云,我提议让闪翼和我一起生活。蓝色独角兽同意了,银光的离去,似乎让他十分自责,这些本可以避免的,可是他似乎并没有让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他走的时候,闪翼似乎很留恋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对她来说,和爸爸在一起的时间比妈妈长得多。

“爸爸……”她有些难过地看着蓝色独角兽。那双金色的眸子一闪一闪的,似乎希望他能留下来。而实际上流云对我说,他希望能用时间去弥补这缺口,只是时间可能会长一些。比如一年,两年,也可能是更长。他们在一个星夜下相遇,流云或许是想要找回那样的感觉吧?我没有多言,只是告诉他我支持他的决定。不过条件是,必须每年至少回来看闪翼一次。

“别哭,小闪,”他轻轻蹭了蹭闪翼的鼻尖,每当她伤心难过时他就会这么做,“爸爸还会回来看你的。”小独角兽点点头,尽力露出一个微笑。此时,他已经备好行李准备出发。流云说,他要走遍小马国,争取谱写出一首歌来纪念这段快乐的时光。

流云又把目光转向我。“麻烦你了,银星。从今往后,闪翼就是你的亲女儿。”他的眼眶湿润了,声音也有点哽咽。为了避免传播更多的负面情绪,他飘着行李转身离去,也不知他的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此情此景,我又怎能不想哭呢?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成为了闪翼的新妈妈,我不能哭,我要承担起她的责任,让闪翼有一个光明的前途。

直到流云的背影消失不见,闪翼才转过头面向我。在那之前,她痴痴地目送父亲离开,也不知她心里又作何感想。从今天开始,或许她还会称呼我“姑姑”(虽然一直都是错的),但我却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来承担义务。对于不曾想过为母的我来说,无疑是个莫大的挑战。

“姑,姑姑……”小闪回过头,小小的眼睛里尽是迷茫。短短五年,她曾经美满的家庭在不到一个月内变得支离破碎,这样的凄苦,怎能由一匹五岁的小马驹来承担!迷茫,自然是在我意料之内的。不过我也想告诉她,你的前路才刚刚开始,你还有无限的可能。别畏惧现状,有姑姑在,你的未来一定会光明可期。

“爸爸要去忙他的工作了,”我安慰小家伙,“还有姑姑在呢,快去玩吧。”闪翼应了一声,就跑到屋里去,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虽然说这样安慰她可以让她不那么难过,可是骗得了其他小马,却总也无法躲过来自自己的拷问。“你真的希望她从小就生活在谎言中吗?”一个冰冷的声音问我。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也无法回答。因为总有一天,她是要接受真相的。时间能做的,只是淡化曾经的伤痛。

我沮丧地瘫坐在椅子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想过去寻找另一半。一方面是我比较羞涩,不擅于交际;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还不知道该怎样去承担一个母亲的角色。记得妹妹说,在怀上闪翼之前,她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虽然在怀孕,但她很少上床休息,而是在图书馆里寻找各种各样的教育和调养类的书籍,努力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育婴方法。从闪翼的变化来看,在育婴方面她做得相当不错。与此同时,她也让小闪度过了婴儿期,为我减轻了不少压力(但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能一直陪在闪翼身边,而不是抛下她而去)。

有小马曾经说,亲人离世带来的痛苦,会在一匹小马身上停留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的时间。表面上闪翼仍然带着笑,也几乎没有因为银光的离开而哭泣,可是她真的像想象中那样坚强吗?坚强到可以一直忍着这伤痛吗?我本想去看一眼闪翼,又担心她正在伤心的时候——当你爱的小马伤心的时候,不要在她伤心的时候靠近她,让她慢慢宣泄自己的情绪,然后在情绪稳定后安慰她更有效果。唉……

“咚,咚,咚!”笃定而缓慢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这让本就沮丧的我心情更加烦躁。葬礼之后,我已经宣布两个月内闭门谢客,朋友们也答应不会来打扰我,那外面敲门的又是谁?对方又有什么来意?我走到大门旁,带着好奇心推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绿地。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居然可以不失时机地出现在我的家门口。许多年不见,他变老了一些,不过面部特征仍然十分明显。我以为他是来拜访我的,不过当我看到他带来的东西时,我明白了他为什么而来——他飘着两束雏菊,应该是打算来祭奠银光,但又不知道她被安葬在哪里。

“是你。”久别重逢,激情已经被时间磨去了棱角。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波澜。都是几十岁的小马了,肯定不会拥有那么多浪漫。更何况,现在的我和他也疏远了许多。父母已经很少谈论关于他的消息,可能是因为都知道,他本不是我们家的成员,如果我们强留他,反倒会有一个不好的结果。

“你长大了。”出乎意料,他回给我一个温暖的微笑。八月的风其实很热,可能是因为我心情比较忧郁,所以才觉得很冷吧。时间久了,亲情也淡漠了,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谈话。原本就没什么共同话题的我们,如今似乎已经成为了陌生马……

“进来坐吗?”我稍稍靠边站了一点,为他让出进门的路。这个时候,我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他的相貌上:十几年一过,他确实老了些,胡子尖的位置微微有点发白,整匹小马看上去好像憔悴了些,可他的眼神依旧坚定。看来,时间并没有磨掉他一直追求的东西。也不知道,他现在的生活怎么样……

“嗯。”他欣然踏入,来到沙发旁坐下。或许他很意外,这个曾经养育过他的,有些陌生的家庭,这么多年过去后仍然欢迎他回来。父亲曾说,绿地也曾经是我们家的一员,无论过去多少年,都要用同样的待遇对待他。我一直记着这句话,期待与他重逢的那一天。只是没想到,我们的相遇居然是在一场葬礼之后……

我飘起壶要为他斟茶,他却推辞不用,显然他是为了什么事情才来的。“银光的事……”他犹豫了一下说,“我也已经知道了。我是回来祭奠她的,”他把带来的花摆在我面前说,“但是很遗憾,我并不知道她被安葬在哪里。所以回来找你,希望……”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可惜,银光临走前没能再见绿地一面……

“那,我带你去。”我站起来对他说。他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站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你来带路吧。”

可是当我真的拉着他到了银光的墓前,他反倒开始装傻,怎么也不肯承认这是银光的墓。“不,这不是银光的墓。”他喃喃道。我惊讶地看着他,想知道他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这就是银光的墓啊,几个月前我亲蹄在这里将我深爱的妹妹送入深沉黑暗的地下,我又怎么会不记得?若是我一时发狂,我甚至可能会把墓碑拔起来给他看看,把银光那依旧沉睡的容貌给他瞧瞧,告诉他这里就是银光的墓的所在地。

“不,这不是银光的墓。”他一边摇头,一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怎么会?”我忍不住反驳他,“如你所见,这就是银光的墓。你凑过去看,她的名字就刻在那石碑上。”可绿地还是摇摇头,和我重复了同样的话。我长叹一口气,不愿继续和他辩论。这样的强词夺理,无论你怎样试图去说服,他也不会相信的。可是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一直站在我的身旁,似乎别有用心。

我猜不透。“那你说,她的墓在哪里?”我反问绿地。蓝色独角兽摸了摸下巴,给了我一个令我惊讶的答案:“跟我来,你就知道了。”这哪里是想要来祭奠银光,这分明是有些事情想要单独和我说,但我毫不知情!开口的一瞬间,我就后悔了。但是后悔有什么用呢?我也只好尾随他,到他选择的地方去,看看他到底想和我说些什么。绿地转过头,朝着中心城郊区的方向走去。难道……他要带我去他的小屋?这么久不见,难道他一直在小屋里做他的研究吗?走的路越远,疑惑也变得越来越多。似乎我了解的绿地,只是真实的他的冰山一角。

走过了很久,他确实把我带到了一片森林中。不过不是他隐居的那片山上的森林,而是中心城山下的森林。对于未曾见过中心城的小马来说,若是看到它在山上的位置,一定会惊呼奇迹。但实际上,这不过是公主们一点点魔法的功劳。中心城下面的那片森林历史也很悠久了,虽说没有猛兽,却也十分恬静自然。每到夏天酷热的日子,贵族小马和名流们(普通小马也会的)就会到这里游玩,或是携友而来,或是独自出访,并努力留下些来过这里的印记。我们家也有这个传统,因此爷爷在这树林中建了一座小木屋,只要我想去,它的大门就一定会为我敞开。爷爷奶奶或许不在那里,但他们会把钥匙留下。所以我现在怀疑,绿地是不是把我拉到这里来和我谈论事情。

“这是……”当我终于站在那小屋前,我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这幢有年头的小屋的,他将我带到这里,然后身子一侧,做了个弯腰鞠躬的姿势:“请吧,银星小姐。”他这一下弄得我又好气又好笑,好像我是他的主人一样。虽然他曾经寄住在我家,但对我来说,所有的小马都是平等的,这样的上下级关系,只有在我行使公主的权力时才会用到。

我来到小屋前,简单察看了一圈,飘出爷爷奶奶藏好的钥匙。从小到大,我一直就不是一匹热衷书本的小马,虽然生在城市中,我却向往着森林中的幽静。这里曾经是爷爷奶奶避暑的地方,后来是爸爸妈妈寻找灵感的地方,现在,现在……现在爸爸妈妈仍然会来这里,但他们到那里是为了维护小屋和度假,而乐团的事一直是银光在打理……居然又想起这些伤心的事。带我故地重游,也不知道绿地有什么想法。

我邀他进去坐下,刚想用古朴的茶壶泡茶,绿地却摆了摆蹄子,然后飘出一袋茶叶——很显然,这是他最喜欢的茶。我勉强朝他笑了笑,然后飘起他带来的茶,到厨房去沏茶。十几分钟的时间,一壶古色古香的茶出现在桌上,茶香溢满了整座小屋。

“所以,把我带到这里,你想说什么?”我呡一口茶问绿地。面前这匹中年小马看了看我,没有答复。或者说,他认为我是知道答案的,只是不肯说出来。可事实是,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童年的很大一部分时间你都在这里度过,没错吧?”仿佛会读心术一样,我略带惊讶地看着他。我想要反驳,奈何他说的就是事实。没错,银光出世的前六年,我的暑假都是在这里度过的。爷爷的竹笛,奶奶的小提琴,还有爸爸的长笛,妈妈的琴声,这些都是我记忆的一部分。那……所以呢?这和银光有什么关系吗?

“是。”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能木然地应一声。

“那么,银光的童年,也是在你的陪伴中度过的,没错吧?”他接着问道。

“是。”我点了点头。直到和我一样大的年龄,我才离开她去魔法学院过上独自居住的生活。初次离家,那个晚上整夜都是想念(虽然离家并不远,但终究和家不一样),不曾入眠。后来的事情,都是爸爸妈妈写信告诉我的。银光长大些了,我也就去了小马镇,开启新生活,同时也收到了来自银光的信。说起信件,她的笔迹我现在还留着呢……

“那我说,银光是你不愿割舍的一部分,没错吧?”绿地继续问。不知怎么,我忽然有种想要摔杯子离开的冲动。或许是因为对他的问题感到反感,又或许是想到了银光离开前的样子……总之,我脸上的表情渐渐沉重起来,看他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单纯。

“是。”我继续配合他。

“请跟我来。”他忽然站起身来到小屋外。为了摸清他的意图,我跟了过去。奇怪的是,他哪里也没有去,只是站在小屋附近的栅栏旁,看着眼前平静的湖水。绿地变成熟了,这是我再一次见到他时的第一印象。我想知道过去的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可以让他面对亲人的离去而处变不惊,眼中依旧平静如水。我无法直视他的眼睛,便站在他的身旁,像学生期待老师答疑解惑那样等待他开口。

“看到这水,你想起了什么?”绿地回头问我。我一时语塞,想要揣摩他的意图。但要说这水,平静,波澜不惊,像音乐会开场前的沉寂,像银光脸上平静的神情……啊,思绪像喷泉一样从心底涌起,我的思绪顿时纷乱起来,再看绿地时的眼睛都是花的。等我冷静下来,他不但没有可怜我,反而露出了笑意,让我顿时又羞又气。

“你这是做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我多么想忘记我十几年来习得的贵族礼仪,对着绿地怒吼一次,好好宣泄一下我压抑的情绪。他这样调戏我,我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却仍然不理解他的意图,然后,然后……然后我还被他戏耍!

“抱歉,小姐,”他努力憋住笑,故作正式地清了清嗓子说,“但是我发现你的问题了。你的问题是——你心思太重了。”什么?!他是怎么揣摩到这些的?难道真的像听说的那样,会读心术的小马都有神秘的魔法?

“你总是在想事情,心中的事情太多,”他接着说道,“无论喜怒哀乐,你都喜欢藏在心里。时间久了,心情也变得敏感起来。”绿地叹了口气说,“你想知道这十几年,我经历了什么吗?”不知道应不应该这样,我点了点头。因为不只是我,许多小马的心头都有难言之隐。若是让他们找个机会说出来,反倒会让他们好受些。

“说一说也无妨,”绿地叹口气,“或许在你过去的印象中,我是一个隐居在森林里整日面对动物的书呆子,但是我不是。在你们离开后不久,我的研究完成,然后我遇到了我的伴侣。那是在一座咖啡厅里,不经意的一个对视,让我们结识了彼此。似乎是塞拉斯蒂娅公主的安排吧,我和她谈得很投机,于是慢慢熟悉起来。不用几个月,我们就成了相守彼此的伴侣。”这么一说,绿地的生活还是很美满的啊。可是,他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憔悴呢?

“可能你觉得,我们的生活应该是如此幸福,就像银光和她的另一半前几年那样,”绿地的眼中渐渐现出悲伤,“但是我的妻子和银光一样,突如其来的疾病击垮了她,那时我们的婚姻不过开始了四年而已。历经一年的奋斗,她日渐消瘦,但是脸上地笑容却始终常驻。临别的那个正午,正是阳光灿烂的时候,阳光射入病房,在地板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她微笑着看着我,静静地,静静地等待着最后一刻。她是……她是笑着离开的……”

“自那以后,”绿地看着湖水上漾起的波纹说,“我就一直在独居。现在的记忆中,她的影子正在越来越少。”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是那平静的下面暗流汹涌,似乎有一阵强大的力量在压制他的悲伤。我为他的镇定而感到惊讶,却也为他的痛苦而感到同情。

“那么,你又是如何走出悲伤的呢?”不知我怎么变得这样痴傻了,现在的我仿佛根本不是一位公主,而是他记忆中那个刚出世不久的小妹妹。

“走出吗?”他看着我笑了笑,“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向时间妥协。她离开后的第一周几乎每个夜晚我都是以泪洗面。时间久一些了,思维又慢慢地回归理性。是的,我确实深爱着她,可是她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我的生命还要继续,我的路还有很长,我不能因为她而止步不前。若要说纪念,或许用余生思念她,就是我对她最隆重的纪念。”

“你的经历和我不一样,”绿地的话刚好说进了我的心里,“银光对你来说,应该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我或许不能帮助你调解情绪,但是我想告诉你,你的路还很长。山高路遥,不要为了一时的坎坷止步不前,不要为了无谓的事情过于动容。当你到我这样的年龄你会发现,有些事情,放下了,就释怀了。”第一次,只是第一次我觉得绿地像是一位智者。他站在我面前 看着不时漾起波纹的湖水,和我分享着他用时光换来的阅历。他的话让我想起另一句话:这世间最难忘怀的便是情。绿地已经释怀了,而我,却仍然在情中徘徊。

“那我能做些什么来改变这一切?”我困惑地看着绿地。

“你不需要去改变什么,”蓝色独角兽像古时的四叶贤者那样对我说,“你只需要记住,山高路遥。和往常一样地热爱生命,热爱生活,让脸上多挂些笑容,忘掉那些悲伤与不快,我想你会改善很多。慢慢地你发现,朋友并不能伴你终生,他们只能是你生命旅途中的过客。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学到很多,也会失去很多。”好吧,我不得不说,我没有听懂他的话。也或许……懂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如他所说的,我的心思很重,或许……我应该去问问公主。虽然绿地也给了我很好的解决办法,但或许我还需要更多小马的帮助。

“谢谢你。”离开这让我怀念的小木屋前,我轻声对绿地说。

“不必谢我,公主殿下,”他忽然又换了种腔调说,“如果我的话能帮助你排解忧愁,那就足够了。”但他后面用的是“你”而不是“您”——也就是说,他在故意让我找那种优越感。正在我准备生闷气的时候,他忽然用一只蹄子按住我的背,开始像爱抚小马驹那样用另一只蹄子搓揉我的鬃毛——这个我还真没想到。那一瞬间仿佛我还是他的小妹妹,他是我一直念想的大表哥。我们都是曾经被情感挫伤的小马,我们都曾经有过美好的时光。当命运和我们开起玩笑,让我们痛不欲生时,彼此的相遇便是一剂良药。而且,因为我和他并不能经常见面,所以这样的相遇,我只能珍惜它,感谢它。

那个晚上,我终于露出半个月来的第一个笑容。没有像往常一样睡觉,我特意去了银光的房间过夜。虽然有道不尽的伤痛,但爸爸妈妈还是抑制住了强烈的悲伤。他们选择将银光所有的物品留下,而不是将它们全部扔掉或者烧掉。在她的房间里,我并不觉得十分悲伤,反而觉得自己释怀了,开朗了。我的思绪像丝线一样,将记忆的遗珠一颗颗串起。大概银光出生一周后,妈妈带着她回到家中休养。第二天早上,趁着爸爸妈妈还在熟睡,管家在为一家的早餐忙碌,我悄悄推开房门,看到床上被裹在襁褓里的小银光。一小撮粉色的鬃毛,雪白的魔法,似乎是塞拉斯蒂娅公主冥冥中许给我们的小天使。为了不惊醒她,也为了不被大家注意到,我又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直这样,大概几个月左右,直到她早上可以睁开眼睛迎接我。这些日子里,这个秘密只有我自己知道。每每想起,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偷笑。

七八岁的年纪,我对她的印象就开始不再那么深刻。更多的记忆停留在万马奔腾庆典上,跟在爸爸或者妈妈的身边接受公主的觐见。鉴于父母都是出名的音乐家,所以每次我们来到庆典,公主都会向我们问好两次。银光年纪小,和妈妈在前面,我和爸爸就在后面。当庆典正式开始时,伊索管家又会悄悄把我带走,带到乔那里享用甜甜圈,银光则跟在父母身旁,与三教九流的小马见面,听他们的谈话,也许……还会回答一些问题?总之,后来我们都长大了,每次阖家出席时,所有的爵士和小姐们都会惊讶于我们的不同:大小姐略带羞涩但文雅有礼,二小姐相对要热情开朗一些。可正是因为我们的不同,才让星光家族有了不一样的明天。我不希望家中的小马千篇一律,就像祖训中写的,我们将永远是不凡的那颗星。

当我来到小马镇开始新生活,我和她的关系终于开始生疏了。银光放假回家,我们之间的话题大多是自己的生活经历而不是有什么想要一起做的活动。我喜欢安静,而银光若不是沉浸在音乐中,她一定会想找姐姐(没错就是我而不是管家或是爸爸妈妈)一起做点什么。我记得阿杰的话,姐妹之间的情感,就像是苹果派,酥皮和馅料缺一不可。只是曾经甜如心脾的味道,如今慢慢在变得寡淡。少年时的我们,因为各自的事业,交集几乎是两条平行线。她在学校住宿,而我在小马镇,彼此间没有交集。太久没有见面,即使是曾经最亲密的姐妹,相遇时的笑容也会渐渐冷淡。每次见到银光我都心怀愧疚,因为我远在小马镇不能和她相见,但她每次都原谅我。“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为什么要急着见面呢?”这是她的原话。是啊,当我们到达了各自梦想的彼端再相见,一切不就都圆满了?我一直将她这句话记挂在心中,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结果,那一天真的来了——当银光接下父母的接力棒,我已然成为风度翩翩的天角兽。她成功的那天,我就在现场见证她的辉煌。

然后,便再也没有然后,然后就是报纸上铺天盖地关于银光过世的内容。按照我们的要求,银光过世的内容只刊登在一份报纸上,我们不想把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所以到现在,只有贵族小马圈子内的小马还记挂着这件事。我们不希望她这么快就被时间淡忘,但我们希望长久流传的是她舞台上的每一刻而不是其他的消息。

“这些……已经足够了吧?”我换个方向坐在床上,然后仰面倒下。这床还是那样的舒适,虽然冷清了些,寂寞了些。不会再有小马缠着我说心里话,也不会有小马在日上杆头的时候忽然掀开被子叫我起床……这些熟悉的场景,终于和我说了再见。

不过如绿地说的那样,山高路遥。生命不会因熟识的小马的离开而结束,生活也不会因为踏入不熟悉的圈子中而画上休止符。所以,我还要重新找回往日对生活的热情啊。

“睡吧,睡吧。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呢……”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相遇。”翻到这里,暮暮忽然读到银星留下的一句批注。看来她不只是写,写完也会回味这些往日的记忆。如果真像她这么说的话,那银星是不是也为了让她见到一个更好的自己,然后选择离开的呢?

“但愿吧,”暮暮放下书,转身去厨房准备餐点,银星的字迹让她找回了些对生活的热情,“若是她讨厌我,我也愿意陪在她的身旁。她就是我的余生的动力。”